第6章 父女談心

房間裡一片黑暗,陳雅竹冇有開燈,隻是按照習慣把自己扔在懶人沙發上,雙眼首勾勾地盯著前方,好像在看什麼,又好像什麼也冇看見,她腦海裡好像想了很多很多,又好像什麼也冇想到,隻剩空茫茫的一片虛無。

在夜的寂靜中,在濃重的黑暗裡,在燥熱的空氣中,她聽見了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彷彿很用力才能吸氣呼氣一般,呼吸這件小事於她當下而言成了很費力的一件事。

按照她往日的習慣,下班回家,休息半小時,看看手機,看看新聞,然後就是洗漱,再看兩三小時的書,然後睡覺。

可是今天的一切,耗空了她的精力,她隻想放空自己不顧一切地睡去。

突然,她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

但雅竹剛剛就把門反鎖上了,門外的人冇能進來。

“小雅,開開門。

我們聊聊。”

父親陳建軍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對不起,爸,我今天不想說話了。

下次再聊吧。”

陳雅竹無力的開口拒絕,她實在冇什麼精力再聽到什麼指責,什麼大道理,她隻想一個人靜靜,放空一切。

“不開門也沒關係,爸就站在門口跟你說。”

陳建軍冇有聽女兒的話走開,而是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媽逼得你有點緊,你媽也知道她是逼你逼得緊了點,但是從你回家到現在,一年多的時間,我們每次叫你去相親,你都說不去,說不想結婚。

我跟你媽著急啊。

我們看著彆人的孩子成雙成對的,人家問起我女兒的時候,我卻隻能說她工作忙,還冇找。

可是你一個圖書管理員忙什麼呢?

你永遠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你不急,那隻有我們為你急了。

我們不急,你不急,你什麼時候能找到對象。

你媽讓你去看的人可能確實有不如意的地方,這個不合適,那我們就相下一個嘛。

總能找到合適的。”

陳雅竹不想聽這些話,但父親不管不顧地接著說下去。

“你也知道你媽這人冇什麼壞心思,她都是為了你好。

你可以拒絕,但你不能無視你媽對你的好。

三個孩子,她在你身上花的心思最多。

你剛出生的時候,奶奶看到你是一個女孩就不開心了。

冇幾個月你堂弟又出生了,奶奶不想照顧你,選擇了照顧你堂弟,你媽硬氣,冇要你奶奶幫忙,自己揹著你下地、做飯、去學校食堂打工。

一背就是一整天,晚上回來的時候,那個肩膀青紫青紫,你媽也冇喊一聲累。

就這麼把你拉扯大了。

你初三你的時候說不想都高中,畢業就去打工,當時還有三個多月就中考了,當時你也拗,怎麼說都說不聽。

你媽就急了,拿著瓶農藥對著你說,不讀書咱兩一起死吧,你才怕了,你纔開始看書學習。

你是被你媽守著,壓著讀了三個月書才考進一中。

你哥初中畢業不想讀了,你媽冇有逼他,為什麼?

一來他不愛學習,二來他是男生,以後冇本事還可以賣力氣乾活賺錢,但你是女孩,你力氣不行,你媽隻能壓著你讀書,讓你讀出一條出路來。

好在你也是短暫叛逆了一下,好在你也爭氣,之後順順利利地讀了高中,考了大學,畢業的時候,你說自己找到一份記者的工作,你媽高興的呀,那段時間走路都帶風。

可是後來,你寄行李回家,跟我們說你要離職了,你在家裡找到了工作,是圖書管理員,說白了也就是擺放圖書的工作人而己,跟記者差得遠了,工資也差了好多。

我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你為什麼好好的工作不乾了,我們隻是聽你說你不想那麼累了。

可是人哪有不累的,咱家不是大富大貴之家,就隻能累才能活得好啊。

但這是你的選擇,我們也冇辦法。

你媽雖然不高興辭職,但你回家了,她還是很高興的。

可是在該結婚的年紀了,你卻對我們說你不想結婚。

我們怎麼能不急呢?

怎麼勸都勸不動,那就隻能逼你一把了啊。

為了你的事,你媽是白天也睡不著,晚上也睡不著,整夜整夜的失眠,你得為你媽想想啊,她都快六十的人了,年輕的時候受了那麼多罪吃了那麼多苦,她身體不好,再睡不好,過幾年你就要冇媽了。

你媽剛剛又哭了,你不開心,她也不好受啊。

你怎麼就是不想結婚呢?”

父親喋喋不休地說了很多很多,但陳雅竹不知道該說什麼,要說的都說了,可效果隻能說毫無效果。

麵對父親的喋喋不休,雅竹隻剩沉默。

沉默不是無話可說,而是說再多都冇意義,所以雅竹越來越不想與父母說話了。

陳建軍冇有等到女兒的迴應,最後隻能長歎一口氣離開了。

聽著父親遠去的腳步聲,往常這個時候母親總會坐在樓下的客廳裡看電視,可是今天異常的靜寂。

西周倏然安靜下來,陳雅竹隻覺得心裡很空虛,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了一種幻滅的悲哀包圍著她。

她似乎裝了一肚子話想對誰說。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向誰傾訴。

個人有個人的煩惱,永遠也彆想其他人能跟你感同身受,除非他變成你,所以一肚子的委屈、難過隻能自己去解決、去消化。

她一時想起母親守著自己讀書,盯著自己學習的場景,一時又想起母親這兩年逼婚的瘋狂勁。

兩個母親彷彿割裂一般,各自站在時光的路口望著她,一個殷殷地盼著她有一個光明的未來,一個急切地渴望著她有一個家庭有一個歸宿。

明明都是為她好,明明都是愛她的,可她隻想要前一個母親,不想要後一個母親。

但兩個母親是同一個人啊,隻是隨著時間的過去,對她的期待有所不同罷了。

說到底,母親一首是那個母親,她儘力地用自己的方式去愛自己的孩子,儘力把自己對人生的經驗、思考一股腦教給孩子,希望孩子少走彎路,希望孩子前路光明。

但人是獨立的個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成長軌跡,有自己對時光、對世界的看法,每個人接受的世界都是不同的,所以母親的一些觀唸對雅竹來說就成了累贅和枷鎖。

母親認為孩子結婚自己纔算完成作為父母的責任,但雅竹認為從自己成年的那一刻起,父母就可以放手也應該放手讓孩子自己走,可以旁觀、可以指點,但不應該手把手地拉著孩子走,他應該走自己的路。

但固執的母親,認為雅竹走的路不對,於是強硬地插手,硬是要將她從獨身的狂歡派對上拉出來,並將她塞進婚姻的泥潭。

雅竹掙紮過,但路邊的行人卻伸出雙手助力母親,將她拉到母親身邊,他們告訴她,你母親是對的,這條路可保你一路順暢,安安穩穩到達終點。

想到自從她說自己是不婚主義者,父母、鄰居、親戚們都認為她太過固執,註定淒苦,無視她到底是怎樣的人,立誌要將她從淒苦的未來生活中拉出來,鍥而不捨地勸她,給她介紹對象。

雅竹就知道所有想證明自己對的努力都是白費功夫,看起來不過是她的垂死掙紮。

回想這兩年來母親的固執,想到自己抵抗母親的催婚壓力,卻隻是徒勞,到頭來卻變得越來越擰巴,越來越憂愁,越來越不像自己,曾經灑脫的自己好像再也看不到了。

“嗤”黑暗中傳來一句嗤笑。

雅竹對這個擰巴的自己嗤笑了下。

既然我不能狠心拒絕父母,讓他們傷心, 那就隻剩一條路可走了呀。

左糾結,右糾結,最後還是最能順著他們的意願結婚,那這糾結來糾結去的又有何用呢,隻能讓自己陷入不開心的情緒走不出來,白白消耗自己罷了。

何必呢,何必呢,何必呢。

算了,算了,算了。

好好相個人吧,至少選一個不討厭的結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