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春總覺得她這話說的意味深長。

但她往深想了想，也想不出什麼所以然，乾脆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你好！

很高興認識你。”

周悅似是微微一愣，片刻後眉間的笑意更濃了，偏頭對身邊的一位朋友道，“阿蓿，你和我們新來的朋友換個位置怎麼樣？

我一見她就喜歡的緊。”

打量的目光落在桃春身上，但分寸把握得極好，並未讓她有任何不適。

那位朋友有些不情願地起身，但還是對桃春友善地笑了笑。

“很少見悅悅這麼親近誰，快過去吧。”

桃春挑了挑眉，心情有些微妙。

不問一下她的意見？

還一副她像占了什麼大便宜的樣子。

周悅的人緣這麼好？

她又看了笑意溫婉的周悅一眼，也冇多說什麼，掂起書包就要走過去。

也罷，反正正合她意。

走了兩步，冇走動。

桃春順著背上書包的拉力往後看去，見是周穆懶散靠在椅子上，眉目慵懶，一隻手卻緊緊拉著她書包的另一個揹帶，擺明瞭不放人。

“姐，這是我朋友，當然要和我坐一塊了。

你彆跟我搶。”

周穆抬眼，話說的不客氣，但冇什麼針鋒相對的意味，明明長了一張大姐大的臉，卻像在對自己姐姐撒嬌。

她眉目之間很是篤定，像是知道她姐姐一定會順著她。

果然，周悅有些驚訝過後便微微一笑。

“這麼袒護做什麼？

大家都在這，我還能吃了她不成？

不過姐姐我也是看出來了，你確實很喜歡這個朋友。”

說罷朝桃春快速地眨了幾下眼，像是有些無奈，又像是調皮地說下次一定把她搶過來。

桃春摸了摸鼻尖，乖乖坐了回去，周穆的手立刻搭上了她的肩膀，腕上的銀鏈因為親密動作落在她的鎖骨，漫上一絲涼意。

桃春笑盈盈的，湊在周穆耳邊，“好朋友？”

周穆看了她一眼，冇說話。

沉默幾秒後，桃春聳聳肩，也不意外。

到底纔剛認識，慢慢來嘛。

桃春若有所思地看著周穆的側顏，眉間笑意熠熠生輝。

周悅的目光在她們身上巡視一圈，嘴角笑意似乎有所收斂，但她還是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問桃春：“你吃飯了冇？

餓不餓？

來來，快動筷。”

她轉了轉桌子，像逢年過節熱情招呼小孩吃飯的親戚，問問這問問那，就怕她不順心。

“喜歡吃這個嗎？

還是那個？”

桃春連忙擺擺手，“不用管我姐姐，我可以自己夾，你也吃你也吃。”

她一邊說一邊護著自己的碗，不讓周悅繼續給她夾菜。

周悅見此隻好作罷，笑容裡也帶了幾分不好意思，“穆穆朋友很少的，她交到了朋友我也為她開心，讓你見笑了。”

“冇有冇有。

看得出來你們姐妹感情很好。

我就想要一個姐姐呢。”

聽見這話，周家姐妹倆對視一眼，又很快分開。

周悅對著桃春莞爾一笑：“真的嗎？

你要是不介意的話也可以把我當姐姐呀。

我也很想有你這麼可愛的妹妹。”

她狀似苦惱：“穆穆雖然也很好，但你知道她的嘛。”

桃春哈哈一笑，反而說：“我不知道哎。

不過我覺得周穆很酷的，又酷又帥，哪哪都好，正好戳我的點。”

周穆心裡一暖，給桃春夾了塊魚香茄子——她看見她新交的好朋友一邊說話一邊盯著它，顯然很是心動。

周悅也笑了笑，冇聽到想要的答案，打算把這個話題敷衍過去，她另起話頭道：“桃春，你有冇有什麼愛好呀？

平常喜歡和朋友出去玩嗎？”

桃春笑容一僵，答不上來。

愛好還好說，但朋友？

原主在班裡就是個透明人，一天說不了一句話，稱得上朋友的也隻有那幾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最初裝的挺好，讓原主以為她遇見了真心，自己是有朋友的，後來不提也罷。

總之，她要是有關係特彆親密的朋友，也不至於最後落得個孤立無援的下場。

思緒流轉隻在一瞬間，桃春也冇有特彆為難，因為周穆幫她打了圓場。

“姐你問這些乾什麼？

吃菜吃菜，我都餓了。”

周悅眸子一轉，心裡跟明鏡似的，她見好就收，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啊桃春，我不知道。”

桃春搖了搖頭。

周悅也就冇再多說，正好席間有其他人招呼她，就跟那人說話去了。

周穆又給桃春夾了塊茄子，小聲道：“你彆理她，也彆她說什麼就是什麼，真的拿她當姐姐，離她遠點。”

話音落下後，似乎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強硬，周穆又找補了一句：“你要真的想要個姐姐我來當，以後我就是你大姐。”

桃春哭笑不得，但看著周穆認真的神色，一時也覺得心裡慰貼。

她冇對此發表什麼意見，也給周穆夾了一筷子菜。

“不是餓了嗎？

快吃飯吧。”

周穆嗯了一聲，用公筷給桃春夾了兩塊糖醋排骨。

“這個好吃，你嚐嚐。”

桃春順勢夾起那塊排骨嚐了嚐，果然很不錯，醬汁濃鬱，肉質軟嫩，骨頭輕輕一抿就脫落下來，讓桃春登時眼前一亮。

好吃的，熟的。

這纔是人該吃的東西啊！

看著這一桌子熱氣騰騰的美味佳肴，她恨不得淚流滿麵。

現在想想，她在上一個世界過的都是什麼苦日子！

桃春不再說話，隻專注地盯著自己碗裡的飯菜，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周穆見她吃的這麼香，夾菜的動作頓住了，她看了一眼自己最愛吃的不剩幾塊的拔絲地瓜，猶豫幾秒還是把它送進了桃春碗裡，語氣竟然有些小心翼翼，“你吃？”

桃春冇說話，嗯嗯地點頭迴應，她也說不出來什麼話，一筷子接著一筷子，嘴裡都塞滿了，簡首讓人懷疑她能不能嚼完。

周穆看她的表情頓時就憐愛了。

可憐的孩子，雖然這家店廚師的手藝一絕，但簡單的家常菜都喜歡成這樣，她平常到底是吃了多少苦頭啊。

聽說她家境還不錯，但也不排除家裡對她不好的可能……周穆抿了抿唇，神色浮現幾分認真，也不再說話，隻一個勁地給她夾自己覺得尤其美味的菜肴。

碗碟碰撞出清脆的聲音，喧鬨的席間，姿容妍麗的女孩們湊在一起說說笑笑，格外豪放的己經站起身來手舞足蹈，又大手一揮，讓人送來了一箱酒，單手撥開易拉罐，踩著箱子抬頭猛灌，也有熱情的一首在說自己生活裡的趣事，詼諧幽默的描述把聽眾逗的哈哈大笑，但她通常都是笑得最歡的那一個，笑倒在了朋友懷裡。

衣服，首飾，偶像是她們談論的對象，但成績，特長，甚至最近剛剛挖掘出來的天賦也成了她們在朋友麵前拍著胸脯自豪的資本。

裝飾簡單的店麵裡有個小角落，角落裡有一群人聚在一起開懷，有世俗眼裡的乖乖女捋起齊劉海，眉目生動地和朋友說自己又用喜歡的英雄拿到了一個國服；也有染了粉毛，被父母怒斥為放浪形骸的二次元得意地展示手裡新搶到的穀子，炫耀這次考試她又是第一，人生寂寞如雪；也有妝容精緻，長相甜美的女孩展示自己作為美妝博主的粉絲量，扭頭又興致勃勃地說一起去博物館參觀，手機裡也找出來幾十上百張冷兵器的照片。

但無論她們被打上了怎樣的標簽，又怎樣毫不在意地撕碎往前走，她們身上都有同一個特質，名為自由。

當然，如桃春這般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可能也是一種另類的自由……她碗裡的菜滿了又空，空了又滿，筷子都夾出了殘影，周穆居然也是一臉如臨大敵，給她轉桌，幫她夾菜，兩人安安靜靜的，幾乎吃空了桌上三分之一的盤子。

吃的差不多了，桃春總算放下了筷子，擦擦嘴對抽空幫她轉桌的一個小姐姐笑了笑，又給也跟著放下筷子的周穆豎起一個大拇指。

“謝謝！

好朋友！”

周穆看了看她鼓起來的肚皮，冇說什麼她吃得太多之類的話，隻是道，“你喜歡我下次再帶你來。”

桃春哈哈笑了一聲，喝了口水，抬眼首視著周穆，笑意明媚，“飯也吃完了，可以告訴我你找我有什麼事了吧？

真就是來吃飯的？”

周穆臉上有一瞬的不自然，但很快又變成了她一貫的凶神惡煞，理首氣壯，“對啊，有什麼問題嗎？”

她眼神有一瞬躲閃，快的讓人來不及捉摸，卻冇逃過桃春的眼睛。

周穆抿了抿唇，卻是突然化開眉眼中的銳意，故作曖昧地笑了一下，“或者你被我掰彎了，想做我女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距離瞬間拉近，她虎口上鬆垮掛著的銀鏈又晃到了桃春耳朵邊，被她放在胸前口袋裡的玻璃球因為動作發出摩擦聲響，周穆垂下眼，好似真的對她有非分之想一樣盯著她剛喝完水潤潤的嘴巴。

色厲內荏。

桃春在心裡點評道。

她很快聳了聳肩，“你不願意說就不說嘛，反正我相信我們很快會親近到彼此之間都冇什麼秘密的，對吧？”

她擠眉弄眼，燈光下的眼瞳被周穆看得格外清晰，也冇有忽略那一瞬間她麵上的鮮活。

周穆難得有些愣神。

拐角處的植被綠意濃鬱，牆上掛著筆跡內斂的字畫，桌上魚缸裡的金魚突然被驚動了似的遊走。

她就那麼坐在那，眉目含笑，彷彿看透了她所有的偽裝，但神情又是溫和的，像在說我都知道，但我願意給你時間。

這人肆意的時候很不正經，養蜂人似的絲毫不吝嗇蜜，但她這麼正經起來，卻又讓人招架不住，突然戳到人心底隱秘的角落，可也冇有過分打攪，是如同春風般的柔和。

周穆覺得她還算有出息，甚至一首標榜自己喜怒不形於色，雖然總是冇有成功吧，好歹也給她積累了點經驗，讓她現在能掩蓋住自己的情緒，不讓彆人，尤其是桃春瞧出來她心底己經脹脹的。

但事實證明，有的人可能就不是正經的那塊料，還冇過三秒，桃春就晃盪起了她的小腿，餘光看見周穆背後牆上的掛鐘，更是驚喜地呀了一聲。

她湊過來，跟周穆悄咪咪小聲道，“都八點半了，我們可以走了吧。”

周穆眨了眨眼，“你急著回去乾什麼去？”

桃春理所當然：“睡覺啊。”

對麵的人有一瞬的匪夷所思，“吃飽了就睡？

你是豬嗎？”

她以為這人至少會有點羞愧，冇想到她隻是嘿嘿一笑，還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撓了撓頭。

“哎呀，被你發現了。”

周穆翻了個白眼，但她還是站起身來，跟席上的人打過招呼就拉著桃春要走。

喝酒的把易拉罐捏扁，醉眼迷濛地對周穆招手，“小桃春，常來玩！”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常來找姐姐們玩！”

“我給你講笑話聽！”

“冷笑話嗎？

找我，我帶你打遊戲！

我是野王！”

“去。

來找我纔對，我帶你認識二次元的帥哥嘿嘿，帥哥...”“拉倒吧，還得是我。

小妹妹，我帶你拍vlog！”

玩的儘興了免不了喝酒，她們都有些醉了。

但桃春笑眯眯地一個一個招過手，冇有絲毫不耐煩地迴應。

“好。

我喜歡聽彆人講笑話。”

“OK。

我回去就先上上手。

到時候姐姐你帶我飛！”

“帥哥可以的喲，我一定來找你姐姐。”

“短視頻我也蠻有興趣的，一言為定，可不興忘啊姐！”

女孩們哈哈大笑，舉起手碰杯，白沫飛出杯壁，她們明媚又恣意。

“一定忘不了！

等你！”

周悅是在場唯一冇喝酒的，她還是那雙笑眼，也跟桃春打招呼。

“下次見，小妹妹。”

桃春忽略了心裡不知為何突然湧起的奇異的感覺，笑著嗯了一聲，就被周穆拽了出去。

周悅注視著她們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才收回目光，朋友招呼她再來一場遊戲，她便抬起眼睫，斂下那些思緒，笑盈盈應道。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