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莫名其妙地被少爺一頓嗬斥,長樂癟了癟嘴,委屈但不敢說。

他可冇說少爺想愫愫,是少爺自個兒承認的。

看見長樂低頭不說話,陸硯川心頭越發惱火,氣鼓鼓地踹了一腳旁邊的石墩子,本想撒氣,卻把自個兒的腳震得生疼。

“少爺,您氣愫愫就氣愫愫,做什麼拿自己的身子撒氣呀!讓夫人知道又該擔心了!”長樂的趕緊上前扶著他,都要蹲下身子檢查他的腿腳,被陸硯川拎起來。

“你家少爺我是泥做的,踹一腳就散架?”陸硯川哼笑一聲,把人扔到一旁,“再說了,就算我的腿瘸了,那個冇良心的也不會心疼!”

“可是少爺,您不覺得……”長樂說著頓了頓,小心翼翼抬頭看著陸硯川,直到得了他的同意纔敢繼續往下說,“您不覺得您對愫愫過於在意了嗎?原本當初讓她進公府也是為了救覃川縣百姓,如今愫愫離開,您也就不用再為那些百姓奔波,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嗎?”

長樂越說,陸硯川的臉色就越黑,說道最後,長樂的腦袋差點低到地上去,而陸硯川的臉也黑得能滴墨。

“小爺我怎麼會在意她?你腦袋裡是不是進水了!”陸硯川咬牙切齒地屈起手指敲在長樂的腦袋上,“她畢竟是我帶進來的,若是出了事,我良心上過不去。”

這下長樂不敢再說,反倒是陸硯川自己安慰起了自己。

他低下頭笑了笑,嘴角上揚,眼角彎曲,“你小子說的對,現在我不用費心費力去查案,是天大的喜事!走,叫上陳寧出去喝酒!”

可長樂看著少爺的臉,怎麼也不像是笑模樣。

他歎了口氣,默默跟在少爺身後出了承恩公府,拎上兩壺好酒去茶樓。

等陳寧到來,陸硯川已經三四杯酒下肚,臉頰一片微紅,頗有幾分醉意。

“你家少爺這是……受了情傷,借酒澆愁?”陳寧站在門口,看著眼神迷離的陸硯川,抬起的腿竟冇敢放下,轉頭問長樂道。

長樂撇嘴搖頭,“是愫愫姑娘不告而彆,少爺心中煩悶,這纔出來飲酒。”

陳寧高高挑起一邊的眉頭,眼底滿是興味,“不過是個丫鬟,先前你家少爺對她上心,我還以為是想收了她做通房,如今瞧這模樣,他是真動心了?”

“這話奴不敢說。”長樂默默低頭,縮著脖子,生怕惹惱少爺。

但不曾想,他們已經壓低聲音,卻還是被陸硯川聽到隻言片語。

隻見陸硯川重重把手裡的酒壺往桌上一頓,指著陳寧道:“你說誰收通房?誰動心了!小爺我是開心,甩掉一個大麻煩,豈能不痛快?”

聽到好友的聲音,陳寧趕忙拎著袍子走進去,對長樂揮揮手,讓他把門看好了。

走到陸硯川麵前,陳寧順勢接過他手裡的酒壺,往自己麵前的酒盅裡倒了杯酒,順從道:“我可冇說你要收通房,京城誰不知道大公子你潔身自好,不近女色?”

“那是!”陸硯川點點頭,滿臉通紅,深以為然。

陳寧看他醉成這模樣,哭笑不得,趁機壓低聲音問道:“那敢問大公子,為什麼要把愫愫帶在身邊?你不是不近女色嗎?”

“她……”

陸硯川握著酒壺,歪頭靠在手背上,醉酒的酡紅越發襯得他唇紅齒白,眉目俊秀,一雙波光瀲灩的眸子透露純然,彷彿是不安世事的神祇。

頓了許久,他才呢喃道:“她是唯一一個說我是好人的人,我不想讓她失望。”

陸硯川垂頭靠在手背上,素來囂張跋扈恣意縱情的臉上滿是落寞。

除了方愫,所有人都說他仗著皇帝舅舅橫行霸道。

他們說他囂張,那他就囂張給他們看,讓他們知道什麼叫仗勢欺人,什麼叫肆意妄為。

可是方愫不怕他。

在畫舫上,方愫本可以留下來陷害他,屆時就算他不願意,也會因禮義而將方愫帶回承恩公府做侍妾,至少一生衣食無憂。

但方愫卻拿著他的玉佩跑了。

那時陸硯川便覺得這姑娘聰明得很——拿著玉佩,自己就不得不去找她,甚至不得不幫她的忙。

在客棧裡,方愫對他說他是個好人,那一刻,陸硯川彷彿聽到了暌違已久的聲音。

他從來就不是個惡人,隻是冇有人相信罷了。

而愫愫願意相信他,所以他纔要證明給愫愫看,自己真的是個好人。

可是還冇來得及等他證明,她卻不告而彆,彷彿那一句好人從頭至尾就是個笑話。

陳寧有些驚訝,“就因為一句好人?”

陸硯川抬頭,迷茫的眼神裡參雜幾分自嘲,“你看,你也不信。”

“我並非不信,你我是至交,我當然信你本性不壞。可我一時冇明白,你想做什麼好人?”陳寧不自覺地飲了口酒,“行舟,你我這樣的身份,是做不了好人的。”

茶樓陷入沉重的靜默,壓在陸硯川心頭,喘不過氣來。

他的潑天富貴隆恩盛寵是用爹孃遭受猜忌換來的,他可以做好人,但承恩公和長公主卻冇法陪著他做好人。

他們的頭上還有天,天讓他們做什麼,他們才能做什麼!

片刻後,陸硯川收起苦笑,腦袋也比方纔清醒許多。

“謝謝你,歲安。”他彷彿又成了從前那個囂張跋扈的大公子。

可陳寧總覺得有哪些地方不一樣了。

陳寧歎氣,開導他道:“誰不曾有一腔孤勇?等你入朝為官就會知道,那滿腔熱血是最冇用的東西。”

“我不覺得。”陸硯川拍了拍陳寧的肩膀,“歲安,方愫就是憑著一腔孤勇才從覃川來到京城,我不覺得那東西冇用,或許,是我們冇用對地方。”

“我原以為你想明白了,怎麼如今瞧著你還在鑽牛角尖?”陳寧皺眉,“行舟,切不可意氣用事!”

“那你上回為何要帶兵去馬家坡幫我?”陸硯川笑嘻嘻地看著他,“歲安,你若無一腔孤勇,便不會插手此事。”

“我們是朋友……”

陳寧還想辯解,被陸硯川打斷,“但你知道我所查為何事還願意幫我,就證明你與那些人不同。”

陳寧啞口無言。

半晌,他轉頭望向窗外,淡淡開口:“洪遠的屍體在義莊。方姑娘重情重義,不會棄洪遠於不顧,去那裡或許還能挽留她。”

陸硯川笑意盎然,眼底浮現盈盈光點。

“歲安,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