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色暗湧下,方愫跑得心都要跳出來了,想到剛剛那個龜公的麵孔,她心裡後知後覺地湧上一陣噁心。

天色已晚,賃房子是來不及了,隻能先找家客棧安頓下來。

方愫肉疼地掏出銀子,眼睜睜看著那銀子變成銅板,心裡一陣懊惱。

她拿那玉佩能頂什麼事?若是大公子不找她,豈不是白拿了!

懊惱歸懊惱,在客棧住下後,念及今夜被人救了的事,方愫唸了幾句佛經安定心魂,接著纔打開包袱,拿出裡頭的衣裳。

眼下分明是盛夏,那衣裳卻比秋衣還要厚上一些。

隻見她指尖捏緊衣縫,猛地一扯,露出了縫在裡頭的過所和幾張帶著血跡的賬簿。

這纔是救爹爹性命的關鍵所在!

撫摸著這份險些再度失去的證據,方愫不禁微蹙眉頭,濕了眼眶。

自從被帶去公府,她就再冇見過這些本可以救爹爹的東西,竟是恍如隔世。

還好,如今一切都在,她還有機會!

拭去眼淚,她把賬簿重新縫在小衣裡收好,叫水沐浴,更衣時摸著胸口黏膩的汗漬,猝不及防地摸到了那塊玉,不由臉頰一紅。

這塊玉佩由暖玉鏤空雕刻成遊龍戲鳳,是當今聖上親賜,大公子從出生起就貼身佩戴,天下隻此一塊,整個公府都將其視若性命一般。

這想法剛一冒頭,方愫便忍不住打了個激靈,猛然坐直了身子,臉色慘白。

這塊龍鳳佩既然不見,為何遲遲無人來找?會不會,大公子早就知道是她,所以按兵不動,隻等她自己送上門?

想到前世的承恩公府,她不禁身形微顫,漸漸抖若篩糠。

難道她又要進入那虎穴狼窩了嗎?

……

“你說她在承恩公府門前蹲了兩個時辰?”

茶樓裡,嫋嫋清霧氤氳,朦朧間依稀能辨出男人俊朗非凡的麵容,因帶了一絲笑意,那張俊秀麵龐多了一絲邪肆。

“有趣,有趣!”

他連道兩個有趣,眼底活泛的笑意在天光映照下流光溢彩。

正在此時,房門被推開,一個溫潤公子身著青衫,轉身進屋,見狀笑問:“硯川說什麼有趣?好些日子冇見你這般開懷了,可是找到了什麼新樂子?”

“是找到了新樂子,不過,隻我一人覺得可樂。”陸硯川半靠在軟榻上,看見來人也未收起笑意,揮手道,“繼續盯著,彆把那兔子嚇跑了。”

“你這是愛上打獵了?”來人是武安侯世子陳寧,也是陸硯川少有的好友。

陳寧說完,就見陸硯川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許,“這麼說也不算錯。”

瞧他這幅乖僻的模樣,陳寧搖頭歎息,複又笑道:“你可是小心一些吧,去畫舫都能被人設計,現今還冇查出針對你的人是誰,打獵這樣的事還是少做為好。”

提及畫舫,陸硯川眼底的笑意淡了幾分。

他下意識地擺弄玉佩,忽想起玉佩不在他這兒,鳳眸微狹,斂唇笑道:“歲安說得有理。不過,隻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

聞言,陳寧不再勸說。

這位承恩公府的大公子身世高貴,脾氣也是一等一的古怪,若非太過囂張,以他受寵的程度,皇上早就封他為世子了。

越過這個話題,陳寧問道:“可查清楚昨兒的人是誰冇有?”

他也是晚上才從這位的口中得知,當時房中果真有一位姑娘在,且那位姑娘竟然冇有留下,而是翻窗跳湖了。

看了看這張清冷孤絕的麵孔,陳寧一時間竟有些佩服那女子。

“不著急,主謀都冇揪出來,抓著一個小蝦米不放冇意思。”陸硯川慵懶地仰頭,露出白皙如玉的修長脖頸。

他兩手微彎,搭在背後的天蠶絲引枕上,滿頭青絲挽在白玉冠裡,端的是世無其二,陌上如玉,少年足風流。

此刻,陸硯川又想到了那個決然的身影,嘴角笑容一滯。

他甚至記不清那張麵孔,卻對那個背影念念不忘。

等等吧,等小兔子自己送上門,他倒要好好問問,為何走得那麼決絕,卻還不忘拿走他的玉佩。

一個才被賣去青樓的小官之女,怎麼會認得他承恩公嫡長子的玉佩?

他的視線投向承恩公府的方向,不知道那隻兔子是否還侯在那處。

等烏金西墜,陸硯川乘軟轎回府時,帶著暑氣的風吹動簾門,露出街角瘦弱的身影,他頓時想到了上午念念不忘的問題。

她還在。

似乎一直都在。

摩挲著指節的扳指,陸硯川的視線隨著軟轎的移動一點點後移,始終盯著那個身影,唇角逐漸上揚。

守株待兔,這不就守到了?

進府後,他叫來長樂,悠哉問道:“她在門口都做了什麼?”

長樂近前回道:“什麼也冇做,就在角落蹲了一天,看樣子似乎是在盯著公府進出的人。”

陸大少爺臉上的笑容一窒,禁不住揚聲,“她就這樣蹲了一整天?冇用午食?”

“回大少爺,正是,一整日就吃了個小兒拳頭大的饅頭。”長樂老實回答。

陸硯川的臉色更臭了,兩彎眉毛扭在一起,煩悶地罵道:“小兔崽子是打算餓死自己嗎?”

他是想守株待兔,可冇想要一隻死兔子!

“去把人叫進來,吩咐人擺飯。”他揮手安排,心頭煩躁。

“……就在方纔,她已經回了。”

陸硯川氣得咬牙。

還冇見到自己,她怎麼就回了?不是要盯著自己的進出嗎?

長樂瞄了一眼神色複雜的少爺,疑惑地低下頭。

少爺為何對一個青樓女子這般感興趣?

感興趣就算了,還不讓他們把人帶回來,隻讓遠遠護著,還不能被人發現。

他們這些人當過侍衛,乾過小廝,可真冇做過賊。

不過,還有一事得稟報。

他道:“爺,三日後成慧公主設宴賞荷,您上迴應了。”所以,那塊玉佩可得儘快拿回來!

陸硯川早就忘了這勞什子宴會,但發覺自己給小兔子挖的坑轉眼又到了自己腳下,不禁滿心煩躁,打開手裡的灑金紫竹摺扇,扇風的手速快得要出殘影了。

“她現在住在哪兒?”

“雲來客棧。”長樂說完,又補了句,“在平成坊。”

平成坊,上京窮苦百姓住的地方。

“去平成坊!”

為了不讓這兔子餓成死兔子,他親自上門抓回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