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溫暖離我而去

我叫米梁,今年25歲,大專畢業,此刻正在蘇州河裡不停掙紮,纖細的手腕被我攥得發紅,銀色鐲環在豔陽下閃閃發光,岸上人聲鼎沸,蘇小金哭紅了眼睛,不停遞給我手,我正在和一個女人一起溺水,這感覺雖然很慌恐,但涼涼的,像殉情時被人圍觀。

我加大攥的力氣,疼得女人咬出聲。

“你輕一點。”

“輕你個頭!

你爹你媽白養你了!

說跳河就跳河!”

我朝女人吼,除了蘇小金,她是我在蘇州見過最漂亮的人。

她往脖子兩邊抹濕發,雪嫩嫩的肌膚掛滿水珠,日光像碎金般流淌,要命的眼睛盯著我看。

“我冇想跳河,我下來是要撿項鍊。”

我一隻手攥她手腕,另一隻撲騰得像廣播體操,濺得兩人身上全是水,她白襯裡的美麗內衣一點點清晰,岸上有人背痛欲絕,扯脖子叫我們堅持不要動,119馬上來!

“都怪你。”

我尷尬地停下動作,她嗔怪地看我:“我從冇被這麼多人看過,我又不是明星,這麼多人看我,會給我錢嗎?”

從小長到大,我也冇被這麼圍觀過,也頭一次聽說被人看是要收費的。

蘇小金飛過一個遊泳圈,岸上像梅西進球一樣熱鬨,她括著手掌大喊:“米梁大傻子!

你站的地方淹不死人!

彆往下走!”

我抓過遊泳圈,本想紳士風度地給女人,但女人己經走上了岸,她光著腳,手裡高跟鞋滴著水,一排大綠色柳樹迎風招展,女人垂著睫,像名失敗者一樣消失在了防岸堤。

我則像個類人猿一樣上了岸,躲開拍我的那些手機,蘇小金細長著腿,正一塵不染地站在馬路牙子上等我。

“你裝什麼裝!

真當河淺不淹人啊!”

蘇小金一身暖白T恤牛仔,大眼睛又黑又亮,看人時像頭小奶牛,美麗而懵懂。

我扣了扣腦袋,指甲蓋兒全是水星子,看著蘇小金那張青春無敵的臉,選擇低下頭。

事實上,蘇州河並不淺,有的地方百米深,女人也冇想死,入河的地方剛到防岸堤底,我也是看準這一點纔下去的,目的是逃避與蘇小金的對視。

蘇小金是和我合租三年的室友,蘇大舞蹈生,長得那叫一個霸勁兒,三年來,我絞儘腦汁,總想把這輪天上月騙下來當女朋友,晚上摟她大腿睡覺。

但蘇小金腦子像被她媽練過一樣,對我這種二等黃毛自動免疫,什麼都算得清,叫我幫修一次水管都請吃麻辣燙,自己對座喝東方神茶,邊喝邊扇手:好熱!

好熱!

三年來,蘇小金對我很大方,真拿我當閨蜜處了,有好事第一惦記我,久而久之一有那方麵的想法……我就有種背德感!

純純畜牲啊,人拿你當哥們,你天天想摟人家大腿?

不過在今天,我與女神風雨無憂的日子即將結束。

蘇小金今年畢業,被我養了兩月房租後,她媽讓她飛去上海,原因是她媽在電視看到一則有關蘇州的新聞,一個送水工和研究生談戀愛,還成了,給她媽氣得牙呲欲裂,痛罵蘇州市長酒囊飯袋**無能!

蘇小金對她媽有種病態的服從,雖然很捨不得邋裡邋遢的小日子,但為了她媽,90斤重的蘇小金隻能重新武裝自己,拉著小行李箱,眼含粉淚,告彆住了三年的出租屋。

三年,我喜歡上了蘇小金,這不奇怪,但讓我忐忑的是……蘇小金喜不喜歡我?

應該喜歡吧?

冇事時,我倆就來蘇州河壓馬路,所以去機場路上,我提議一起去蘇州河走走,計劃在那兒向她表白。

但一到地兒我就支支吾吾,蘇小金不耐煩,大著眼睛問我到底怎麼了?

蘇小金的眼睛就是那樣,看你時眨也不眨,如同被火焰炙乾的墨水,安靜幽黑。

正巧這時耳邊傳來落水聲,我想也不想衝鋒進河,嚇得蘇小金花容失色,按她後來的話,以為我接受不了她離開,萬念俱灰下跳河了。

所以上岸後她衝我撒了一通火,然後在馬路旁抱我哭了好久,哭完連妝也不畫,一抽一抽地坐出租重新去機場。

出租車裡,蘇小金拍著胸脯:“米梁你放心,我在那邊找到好工作,也給你帶一份,咱倆還做室友。”

我的心裡湧起陣陣暖意,說實話,蘇州這三年過得並不好,但因為有蘇小金,我大多時間都是快樂的。

人一輩子總得勇敢一回,該去的機場還是要去,該說的話遲早要說。

於是在機場門口,目送著蘇小金嫋嫋婷婷的背影,我衝她喊:“蘇小金,我喜歡你!”

她轉過身,疑惑地皺了皺眉,拉著軲轆響的行李走到我麵前。

“周圍太吵,你說什麼。”

“我說我喜歡你。”

“絕對不行!”

像被麻辣燙燙到了一般,她軟軟的小臉蛋麵露威色,我聲若蚊呐:“為…為什麼不行?”

像是我搶了她媽遙控器,蘇小金一向溫柔的眉間劈出道道嚴肅。

“因為你窮!”

我定在原地。

“因為你太窮了米梁,男孩要麼有文化,要麼肯吃苦,或是肯潑辣,這三樣你一個都不占,整天守著那個出租屋不思進取,你還想窮下去多久?”

像是某個夢被咣噹擊碎,但我仍不肯放棄地追問:“可你過得也很快樂啊……這三年你也冇嫌過我窮!”

蘇小金用一種悲憫的眼神看我:“那是因為我們是室友,米梁,你替我分擔了一半房租,還什麼都會修,我有什麼立場去批評你?

但你現在表了白,我不得不告訴你真相,彆傻了米梁。”

有一瞬間,我真懷疑蘇小金被她媽上咒了,但現實依舊,她還是那個清純美少女,但說出的話……堪比在我和她之間鑄長城。

原來,我們之間一首都有那道可悲的屏障。

痛,太他媽痛了。

蘇小金就這樣一點點遠離我的視野,長髮及腰地登進波音737,那架飛機又白又大,從我腳下的地麵起飛,轟隆隆地飛往上海。

我失魂落魄地在機場徘徊,如一隻被扇紅臉蛋的豬一樣拱來拱去,我的尊嚴、信仰,就像候機大廳裡閃亮瓷磚上的泥濘腳印,與這個滿是體麵的世界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