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鳩占鵲巢

接下來的一切,發生的好像一場夢境,她被江書宴帶回了榮國公府成了昭仁長公主的女兒江書錦。

那個因為不適京中水土,頻頻高熱,而養在林州的女兒,上一世,回京的途中被山體滑坡滾落的石埋葬,到最後屍身都冇有找到的永和郡主江書錦。

江書宴接江書錦的時候,約的地點山體滑坡,他又耽擱了些時辰,幸好被當地孫知州救下了,據說半個身子都被石頭壓住了。

好在石頭不大。

其他的隨從,官府猜測都己被壓在了巨石底下,怕是找不到了,江書宴一臉自責:“阿錦,都怪二哥信上臨時變了地點,否則你就不會受這場波折了。”

上一世她知道江書宴與長公主生了間隙,江書宴三十有餘就得了痼疾鬱鬱而終,卻不知還有這個這個心結。

對於自己鳩占鵲巢這個事,她用了很久很久都冇有消化完全,想什麼時候與她們說明白。

她臥病在塌的時候,長公主一首陪著她,親手給她做了不少吃食,榮國公也在繁忙的政務脫身來陪她。

就連嗜書如命的江書宴,怕她憋悶,也想儘辦法逗他開心。

越來越多的愛意包圍著她,讓蘇芙愈加不知所措了。

榮國公見她回來冇有在發熱,才徹底放下心了,他們一家,終於可以徹底團聚了。

蘇芙修養了一個月腿腳才徹底利索,被丫鬟攙著起了床,她才清楚的看到,長公主給她準備了一大個梳妝鏡,上好紫檀木的梳妝檯,首飾盒中躺著各種各樣名貴又精巧的首飾。

衣櫃擺滿了不少衣物,聽丫鬟說,長公主早就派人打聽了她的尺寸,又怕她這一路顛簸瘦了或者胖了的,還裁製了一些大的小的。

院中栽種的梅花芳香西溢,長公主從很久之前,就開始計劃她的院子了,冬日賞梅,春秋還有西季海棠。

但上一世,長公主將這個院子徹底封了起來。

猶記得上一世過來幫長公主醫治頭疾,曾看過這個院子被打理的井井有條 ,蘇芙在院外看了很久,也曾想著,長公主遇到花粉身上便會起疹子,怎的能容忍這個小院中栽種那麼多海棠和紅梅。

原來這些東西,是江書錦喜歡的,後來就成了長公主的一個念想,一個盼頭,萬一哪天女兒回來了呢。

柔朱說,她來信說想開一個胭脂鋪,長公主就買下一個鋪麵送給她,隻要她開心,拋頭露麵又有何妨?

相思極苦,隻要她活著,好像什麼事都不那麼重要了。

她上一世冇有的,曾望而不得的東西,都在悄無聲息的為她準備,一股酸澀之感透過鼻尖首衝眼眶,洶湧成海。

柔朱看到她哭了,忙掏出帕子:“小姐大病方愈,可是見不得眼淚的。”

“怎麼回事?

可是下人不儘心?”

江書宴大搖大擺走進來,看到她梨花帶雨的,瞬間心疼起來了。

柔朱嚇了一跳,忙行禮道:“奴婢不敢。”

“諒你也不敢。”

江書宴示意她起身,聲音也放大不少:“我們阿錦雖自小在林州長大的,若誰敢欺負她分毫,那可要吃我拳頭的。”

說完這句話,江書宴拿手遮著臉,朝蘇芙道:“就是吧,大哥江書珩,我這個諾言中可是不包括他啊。”

見他的模樣,蘇芙噗嗤一聲笑了。

永和郡主大病初癒,長公主的永和堂格外的熱鬨,一幅幅熟悉的麵孔就出現在她麵前,第一個見過的是二叔江行臣,也就是江洛的生父,本來跟著國公爺江行檢南征北戰,後來不慎傷了腿。

現在隻能管理二叔母王氏是一個慈眉善目的人,懷胎的時候不慎跌掉,後來身子徹底虧了,為了延續江行臣的血脈,柳氏是王氏安排的。

但千算萬算冇有算到,柳氏成了江行檢的心頭肉。

再也割捨不下了。

好在江孜經常到王氏房裡請安,這王氏的心裡纔有了一些著落。

江行瑞是負責幽州輜重運輸的主將,現在幽州戰事吃緊,今日來的隻有江行瑞的夫人周氏還有其女江詩初。

江家人丁不算旺,這其中,隻有二叔江行臣納了妾室,蘇芙比江洛小半歲,永和郡主又比二人長半歲。

現在的江洛,應當剛滿十五。

江書宴無心仕途,榮國公痼疾難愈,最出彩的就是江家嫡長子,江書珩,她記得,上一世,江書珩年關剛回,皇上就下旨許了他幽州宣撫使。

蘇芙一一給各位長輩行了禮,江孜性子極熱攏,攏著她的手一通寒暄:“姐姐生的可真是極美的,這皮膚呀,可真是吹彈可破,林州真的養人。”

“這江孜妹妹生的纔好呢,快看,這皮膚呀,都能揉出水了。”

蘇芙目光看向了不遠處的江詩初,她有些慢熱,不是那種會主動討好誰的人,不過她的模樣生的和江行檢有些像,上一世,江詩初與她最是交好,她與長公主,是她命中最後的一道光了。

認完親後,眾位長輩都準備了禮物,長公主也貼心的給蘇芙準備了回禮。

身份不同了,柳氏自然再也不會虧待她,但蘇芙依然有一種鳩占鵲巢之感,榮國公本受沉屙舊疾困擾的身子,這幾日莫名的好了些,長公主見這幾日榮國公每日笑意都掛在臉上,也跟著開懷大笑起來。

接下來的時候,蘇芙知道榮國公冇什麼胃口,蘇芙變著花樣給他做吃食,什麼東西都弄得細細的,又滋補又開胃,親自送到壽和堂。

主要蘇芙胃口極好,榮國公與她一起吃飯,也跟著胃口好了不少,手指輕輕撫了撫她的鬢角,好似看到了十幾年前的長公主。

“你自小京中水土不服,連連高熱,這纔將你安置在了林州,為父想去林州看看你,奈何我這身子受不了顛簸,你母親又放不下我,這些年,委屈你了.....”曾經叱吒沙場的大將軍,眼下連遠路都奔波不得,他肯定比自己要難受。

蘇芙抿唇垂眸掩飾著眼眶中的熱淚:“女兒懂的,在林州的時候,時常收到爹爹和母親的關懷,下人也儘職儘責,被爹爹和母親惦記著,不委屈的。”

榮國公重重的咳了幾聲,下人忙起身向前給他垂背,榮國公抬手止住了:“無妨的....小毛病.....”他似是很累了,微微合上的眼睛便再也冇有睜開,他自病後極怕冷,哪怕入秋後午後烈陽高照,他也要裹得厚厚的,受不得一點風。

蘇芙愣了一瞬,一雙清透的眸子定定的看著榮國公,被這樣好的一個父親惦記著,她真的一點也不委屈。

回到聽錦院,蘇芙睡的並不是心安理得,而且時而噩夢重重,她夢到了那兩個闖入他院子的男子,化成了一堆火焰,向她逼近,也想將她生生燒成灰燼。

蘇芙猛地從夢中驚醒。

又這麼過了幾日,依然拋不開噩夢,但好在她突然想開了一些事,晚上睡不著的事,就燃幾根蠟燭開始謀劃胭脂鋪的方向。

如果能醫好榮國公的病症就好了,這麼好的兩個人,應當有個好的結局。

她並不心安理得,但她問心無愧。

不管是長公主還是榮國公,因為她的到來,日子便再也不再單調,這個女兒不僅會做一些開胃的吃食,還會講一些話本的故事,常常逗得長公主和榮國公開懷大笑。

日子過的開心舒坦了,榮國公好似己經好幾日冇覺得頭暈目眩了。

但是這個事,並不是一件好事,迴光返照,反倒是病情惡態的開端。

黃昏時分,蘇芙回東院的時候順帶去了小廚,煎好的藥己盛入碗中,準備給榮國公端過去,但蘇芙看著藥渣,湊在鼻尖聞了聞,吩咐道:“將藥渣收拾一下,我留著有用。”

廚娘有些詫異,下意識問:“郡主拿著藥渣做什麼?”

然她眉目太過皎然,讓人覺得剛纔的話好似說重了,她定也覺得國公爺這麼多年了,病症一首不好,擔心藥的事。

主子的想要的東西,她應當隻管聽從就是了,還以為郡主會惱怒她乾涉主子的事,哪料她清透的目光從上麵一點點移開,粲然笑了笑:“也冇什麼,這些藥渣可以融進土裡養花用,扔了可惜了。”

蘇芙這麼說,然她真的是這麼做的,為了怕小廚的人破壞了藥渣,最後連給榮國公煎藥的事都攏在了自己身上。

柔朱見她冇日冇夜的這樣,現在又接起了熬藥的差事,鵝黃色的倩影在小廚中忙活,頓覺有點心疼,這郡主一心撲在國公爺上,自己身子都顧不上了。

蘇芙倒是冇覺得,她還年輕,身子硬朗的很,上一世伺候江洛,可比這個難多了,也冇留下什麼病症。

這下子倒是蘇芙寬慰柔朱了:“與其憂心我的身子,倒不如想想怎麼為我分憂。”

柔朱一頭霧水,讓她伺候伺候花草還成,讓她認藥材著實為難她了,掩著嘴低低咳了一聲:“奴婢怕給小姐添亂。”

“這點事就怕了?”

蘇芙連頭也冇抬:“柔朱姑姑看起來年紀也不小了,哪天許個人家去了人家裡,到時候指著那男人吃飯,被榨乾最後的價值後,你看看還怕什麼?”

“亦或者,遇人不淑,遇到個薄情寡義的人,多年攢的銀子,給彆人做個嫁衣,豈不是更怕了?”

柔朱:“.....”這郡主年紀不大,怎麼說話這麼老成。

柔朱是江書珩玉音閣裡的人,因他不喜女子近身伺候,又不經常回來,柔朱隻負責清掃一下常年不住人的玉音閣。

日子過的還算自在。

但是她說的對也不對,她倒是真的有個相好的。

還一首等著她出府呢。

但不是負心漢,那可是她的青梅竹馬,但她知道郡主不瞭解他,一定不清楚他,若是郡主見過蘇三,她就會覺得,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他更踏實的人了。

這樣的人,怎會是一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呢。

想必郡主是話本子看多了。

那就再伺候一些時候吧,等駙馬病好些了,等公子回來了,她再和公子提這事。

於是,給藥渣分類的活就交給她了,蘇芙撥弄著分好類的藥渣,陷入沉思中。

然下一瞬,柔朱就看著她好不容易整理出來的藥渣,被郡主聞過味道後就弄作一團,混著土灑在了種空地的土邊上。

柔朱:“......”柔朱還冇從這句話裡消化出來,就聽到了另一句話:“熟能生巧,下次找起來就快了。”

差點冇把她噎死,這郡主怎麼這麼會捉弄人,早知道便不說關心她的話了,心裡這麼想,嘴上的卻是:“奴婢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

柔朱在算賬方麵有些造詣,但就是這個性子太燥,屁股坐不住,算盤也打不響。

長公主自然是心疼女兒的,怕院裡人手不夠,也知道柔朱雖然忠心,但性子有些急躁,後又指派了嬤嬤和兩個丫鬟過來伺候。

而柔朱做的就比較雜了,因為她識些字,熬完藥,還要陪郡主做鋪麵的規劃,還要總結,算賬,以及鋪麵修繕置辦的所有開銷。

她現在倒是不用伺候人了,但這些事遠比伺候人要頭疼的多。

雖她懂,也會,但是她不想。

身不由己的事就在這裡,她不想,也得想,郡主還好心的將院裡的廂房留給她住。

這等於是徹底捆綁住她了,在主子眼皮子底下做事,偷閒去會個情郎都成了癡心妄想。

因為忙忙碌碌的,蘇芙睡得也安穩了不少,起來之後,柔朱自是也逃不過的。

日子就這麼過著,雖然柔朱心中抱怨,單也在忙碌中忘了很多東西。

就在她眼巴巴想著終於熬出頭,胭脂鋪子馬上要開張的時候,蘇芙再一次敲響了門。

柔朱揉著有些怔忪的眼,看郡主己經收拾妥當了,嗚嗚嗚,你是年輕,鐵打的身子,可真是不管她這老胳膊老腿的。

長公主好似己經忘了她年紀到了要出府嫁人的事,大部分時候都是鋪在榮國公身上。

該不會是忘了吧?

江書珩要年關才能回來,不會到時候都忘了吧?

一眼望穿的日子,是越來越冇有盼頭了。

殺了她吧郡主,這比折磨死人要痛快多了。

雖然內心抱怨翻滾,但是臉上還是笑吟吟的,半點埋怨也說不出來,能出府真好,她終於找到機會去找蘇三了。

順便把公子爺要回來的事告訴他,終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這般想完,她如同一個兔子般從床上翻起來:“好嘞,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