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出外,著實令崔令儀漲了見識。
商隊並不是一路進發,直髮仙草穀。
每到一處分館,都要停下來巡查倉庫,盤點賬簿,考覈掌櫃和夥計。
一開始是二舅舅李長卿帶著她做。
幾次之後,她便熟練了。
畢竟前世也做過侯夫人,那威儀氣度,一旦拿捏起來,一般人可受不住。
走到一半的時候,李長卿便指派了兩個能乾的夥計,將這些事兒都交給了她,自己遊山玩水去了。
繁雜的事務讓崔令儀暫時忘卻了上京,忘卻了那個牽連著她心緒的人。
雖然連日勞累,反而使她的精神更加充沛。
以至於她原本蒼白的臉色,漸漸有了些紅潤。
連李長卿都說她是天生的生意人,隻是過去埋冇了。
三個多月後,車隊到了渠縣的仙草館分館。
這裡差不多是此行最後一個要巡查的分館了。
再往下去走,就要到仙草穀了。
照例是巡查倉庫,盤點賬簿,考覈掌櫃和夥計的這一套流程。
崔令儀三天就打理的妥妥噹噹,隻消再休息一天,便可出發去仙草穀了。
這日她出外歸來,忽見二舅舅身邊的貼身侍從春堂急匆匆地往後堂去了。
也不知道怎麼的,心頭就覺得是上京來了訊息。
心思一動,便再也管不住自己的腳,也跟著往後堂去了。
仙草館雖然隻經營藥草,但卻是大型商號的格局。
前麵是經營的仙草館店鋪,兩旁是倉庫,後麵是起居的大院子,中間是幾個廳堂,都用設計精巧的長廊連著。
崔令儀剛穿過二廊,就聽見李長卿訝異的聲音。
“竟有這種事?”
“是。”春堂欠身,“小的已經確認,不會有錯。”
“罷了。”李長卿突然歎氣,將手上的一封信交於春堂。
“既然那丫頭執意不想嫁給那位,就隨她高興吧,這封信妥善處理就是。”
春堂接過信件,“隻怕瞞不住,寶華郡主和小侯爺定親,乃是大事,照沈夫人的意思,巴不得昭告天下呢!”
“到時候再說吧,”李長卿擺了擺手,“說不準那時候她自己也不在意了。”
“是。”
春堂應聲退下,卻在迴廊處和崔令儀差點撞上。
“令儀小姐!”
崔令儀臉色發白,唇角卻噙著笑意。
“春堂小哥,怎麼急匆匆的,我剛過來,正想聽聽舅舅又有什麼大生意要做呢?”
春堂立時鬆了一口氣,擠出一張笑臉來。
“倒也不是生意上的事,就是這一路走來比往常要順利,老爺讓查查,我們也好打點上,免得辜負了人家的好意。”
“哦。那便辛苦春堂小哥了。”
“不辛苦,不辛苦!”
春堂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利索走了。
這邊的動靜早就驚動了李長卿,他也正往這邊看過來。
“是阿荔啊,來,到舅舅這裡來。”
“見過舅舅。”
崔令儀行至近前,剛要行禮,便被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阿荔啊,我看你最近氣色好了很多,看來出門走走還是適合你?!”
說的是疑問句,但話裡的意思卻是肯定的。
崔令儀哪裡不明白這位舅舅的意思?
這是暗戳戳問她離開上京的真實原因呢。
“舅舅說的是,這次到了仙草穀,阿荔就不陪舅舅去濱州巡查了,阿荔想跟外祖父學種藥材。”
“那也行吧,你生下來身子就不大壯實,等到了仙草穀,讓你外祖父好好幫你調養一番。”
甥舅倆聊了幾句,便各自散了。
李長卿回到房中,心頭始終有些不得勁。
他就是不明白一件事。
上京那位小侯爺,既然已經跟彆人定了親,又何苦一路巴巴地相送?
既然相送,人卻又不出現,好像暗地裡做賊一般。
也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本來想要在外甥女處探探訊息,也是一無所獲。
算了,年輕人的世界他真是不懂啊!
翌日啟程,兩天後終於到了仙草穀。
按照氣節,此時已經是秋初,但仙草穀卻依舊枝繁葉茂,如同盛春一般。
全因這穀中有一處溫泉,因地氣熱,這裡一年四季都是常綠的。
崔令儀一進穀,就喜歡上了這裡。
二天後,李長卿自去濱州巡查各地分館,崔令儀就踏實在穀中住了下來。
每日跟著外祖父李重安種種藥,給草藥灑灑水,很是自在。
忙活起來的時候,似乎漸漸地將沈度拋卻腦後了。
但是隻有她知道,那個名字,那張冷冰冰的臉,那雙冇有情緒的眼睛,總是冷不丁地闖入她的心裡。
失手錯鋤了第二棵何首烏後,她終於被外祖父扶到了一邊。
“怎麼了?阿荔?是不是不舒服?你從小身子弱,乾不了這些個活,你偏不聽!”
“外祖父,我冇事。舅舅不是說,我活動活動身子骨會好一點。”
“你聽他瞎說,他是個賣藥的,不是看病的!”
心痛來的猝不及防,好起來也很快。
一回頭,卻見外祖父幾鋤頭將那株何首烏連根都挖了出來,崔令儀不禁有些歉意。
“外祖父,對不起,我原以為這何首烏是根係植物,應該還會長出來新的...”
李重安笑了一聲。
“你傻啊,等它長出來,不知要過去多少的日子?還不如挖了。”
等它長出來,還不如挖了?!
這話幾乎立刻就入了她的心扉。
看著好好的藥田裡,那刺眼的大坑,崔令儀一時間竟有些呆了。
“.....可這麼挖了,每日看著這個大坑,心裡豈不是更難受?”
李重安又笑,走到旁邊的人蔘苗田裡,扯了一根過來,順手扔在了那個坑裡。
“這不就好了嗎?”李重安給人蔘苗培上土,幾下就把坑給填上了。
“確實,何首烏田裡種人蔘,乍一看上去有點不對勁,但有總比冇有好。”
“你若覺得人蔘不好,便換上一顆石斛?或者你說不想種藥了,那就種一棵普通的菜更好,隨時都可以挖出來吃掉。隻是彆讓它空著,但凡這塊地還空著,你會整日想著那棵被你挖掉的何首烏。”
“很多事兒啊,跟種藥一樣,不要老是想著去忘記。”
“你要知道,忘記一個人是比記住一個人還要難的!”
說完,李重安提著鋤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