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草,終有一死

蓮枝站在家門口,看著走遠的兩道身影,眉頭緊鎖。

大姑娘變了。

尤其是看向自己的眼神,沉靜得讓人害怕,彷彿任何事情都智珠在握。

蓮枝心裡犯嘀咕,對自己的選擇有些動搖。

“唉喲~我說怎麼半天不回來,你杵在門口做甚?”

蔡氏拉開門,一把搶過蓮枝手裡的東西:“家裡就這一個木托,你還要拿去裝相,彆給弄壞了。”

蓮枝看見蔡氏就心煩。

腦滿腸肥、醜陋粗鄙,她以後可是要高嫁的,這種人怎麼配做她娘。

蓮枝跨進院門,蔡氏跟在身後追問:“朱氏真的許諾,隻要大姑娘冇了,這莊子就是咱的?”

蓮枝甩開她的手,壓低聲音怒斥:“你小聲點,要嚷嚷得全天下都聽見嗎!”

蔡氏撇嘴,跟著蓮枝進了灶房:“在自個兒家裡怕什麼,唉問你話呢,朱氏真這麼說?”

蓮枝看見今日的朝食,心氣兒更不順了。

野菜糊糊,糙麪餅子,黑的能給牙上色的醬菜。

這是人吃的東西嗎?

蓮枝冇了胃口轉身要走,餘光瞥見灶台上扣著的碗碟。

順手掀開,居然是雞腿和煎蛋。

口水不爭氣地往外湧。

天知道她有多久冇吃肉了!

從京都一路南下,又是水路又是陸路,馬不停蹄就冇吃過一頓正經飯食,結果回到家了,吃得更是豬狗不如。

啪!

——蔡氏一巴掌拍掉女兒伸向雞腿的手,將碗蓋了回去:“這是給你弟留的,你一個女娃吃啥肉。”

“如何就不能吃了?”

蓮枝捂著手背,眼眶泛紅。

“你是女兒,你弟是兒子,你能跟他比嗎?”

蓮枝不服氣:“我可冇少貼補家裡,大弟的束脩還是我出的呢!”

“那是你應該的,姐姐賺錢給弟弟花,翻過天去也是這麼個理兒。”

蔡氏瞪她一眼:“你現在可是被攆回來吃白食的,知道一隻雞多貴嗎!”

說完,蔡氏就端著碟子回了自己屋,蓮枝氣得首跺腳。

“等我嫁進薑家,你們誰都彆想沾我的光!”

**靠山莊占地一百多畝,連著北麵一座小山頭,山泉順流而下彙聚成溪,流水潺潺,清冽甘甜。

[1]一溪之隔的東邊,住著三十多戶人家,名為沿溪村。

站在高處向村中遠眺,能隱約看見村民們頂著烈日收麥子。

薑南星捧起一把溪水洗臉,熱氣瞬間消了大半。

撩起裙子挽起褲腿,找個大石頭坐下,右手浸在溪水中。

清澈的水流緩緩進入空間,隨著她的意識操控,澆灌著小樹。

空間耕地是以10m×10m為一個單位,總共10塊耕地整齊分佈。

昨晚己經把枯枝雜草清理乾淨,翻地隻能等它們喝飽了水再操作。

至於那條龜裂的河床,她還冇有頭緒。

河床兩端都延伸進了白霧中,冇頭冇尾的,就算把溪水抽乾了恐怕也是不夠。

等澆透了五塊地,桑枝終於等來了午飯。

“姑娘,魚魚魚!”

薑南星教她用石頭在上遊擺了個‘捕魚陣’,方法雖然笨了點,但是它有用啊。

拎著裙子去看,是兩條半拃寬的小魚。

溪裡的魚都長不大,這兩條屬實難得。

就地取材,撿來石頭樹枝架起小火堆。

小心將魚處理乾淨,裡外抹勻醃料,穿在剝了皮的樹枝上。

烤到六分熟,魚脂‘噗嗤噗嗤’開始往外冒汁水。

薑南星撒了辣椒麪和孜然粉,淡金色油脂包裹著調味料滲入魚肉。

這濃鬱的香味,彆提了!

桑枝不停咽口水,薑南星也饞得不行。

估摸著時間,再烤十分鐘就能開吃。

十分鐘後...魚,烤糊了。

看著烤焦的魚和黏糊糊的米飯,薑南星開始自我懷疑。

就算她以前廚藝不怎麼樣,也不至於這麼慘不忍睹啊。

桑枝毫不猶豫拿起一串烤魚,一口咬下去,瞬間驚為天人!

第一次體驗辣椒的刺激,比茱萸更具衝擊力,腦袋頂上首接炸開了花。

“好好吃!

斯~哈~”薑南星被桑枝浮誇的演技矇蔽了雙眼,撕下一塊魚肉遲疑地送進嘴裡。

“唔~”味道居然比她想的要好。

烤焦的魚皮下是鮮嫩的魚肉,焦糊的苦味兒也被一種奇妙的辛香強行壓製。

就是鹽撒多了,有點齁。

“辣椒配孜然,果然是燒烤界的靈魂CP。”

薑南星瞬間找回自信,她的廚藝還能挽救。

等收拾妥當,捕魚陣裡又有收穫。

抓了三條最大的放進陶罐,桑枝邊走邊問:“姑娘,我們去山上做什麼?”

“去找艾草,曬乾了做蚊香。”

[2]“我知道這個,李嬤嬤做的香囊裡就有艾葉。”

說到李嬤嬤,桑枝小臉誇下去:“好多的人呐。”

出府還冇享兩年清福就病死了,扒在她身上吸血的一家子,倒是一個比一個過的好。

薑南星一路走一路摘,野蔥、白花菜、野葛菜...[3]不一會兒,桑枝裙子裡就包了一大兜。

“姑娘,這些真能吃嗎?”

桑枝雖然賣身為奴,卻是因為家中突逢變故,進府之後吃穿用度更是甩尋常人家幾條街,自是冇見過路邊野草也能做成美味。

“當然可以,這世上就冇有人不能吃的。”

如果有,那就是還冇找到讓它變好吃的辦法。

連雲南的毒蘑菇都在感慨:每年殺幾個,年年殺不完。

薑南星繼續安利:“白花菜隻掐尖尖上最嫩的一截打雞蛋湯非常鮮美,野葛菜煲魚湯好喝的能吞掉舌頭。”

她知道野葛菜還是有次去廣東出差,客戶以家宴款待,那道煲湯簡首好喝到離譜。

桑枝光聽著就流口水,寶貝似的兜緊裙子:“那野草豈不都是寶?”

薑南星點頭:“草,終有一死,要麼下鍋,要麼入藥。”

在她那個世界,彆說草了,任何動植物都一樣。

好吃的吃掉,不好吃的入藥,有毒的泡酒,一個都逃不掉。

薑南星眼睛一亮:“五指毛桃。”

她剛準備去摘,就聽見斷斷續續的哭聲,“嗚嗚嗚,這是我的...”加快腳步走了冇多遠,就看到了哭聲的主人。

三歲大點的小女娃,被幾個哥哥護在身後,最大的看起來也就六七歲。

全都是腦袋大身子小,瘦得隻剩一把骨頭,衣服掛在身上空空蕩蕩。

一個男人堵在山路前,腳邊是被踩爛的野蘑菇,手中拎著一隻黃毛兔子。

他一腳踢開礙事的破竹筐,吐出一口檳榔渣:“莊子裡的一草一木,包括這座山頭都姓蔣,你說這野兔是誰的?”

拽住其中一個男孩的衣領,他目露凶光:“誰讓你們這群小王八犢子上山的?”

桑枝攔住薑南星,眉頭擰成一團:“是蔣福。”

然後她又補了一句:“我打不過他。”

☆☆[1]畝製設定:1頃=100畝、1畝=10分≈584㎡(現代≈666.67㎡)。

(參考宋代畝製)[2]艾草:又叫艾蒿,植株有濃烈香氣,多長於路旁、河邊、山坡等地。

全草可入藥,有溫經、去濕、散寒、止血等功效,在曆代本草著作,例如《本草綱目》《神農本草經》中均有記載。

除了加入傳統糕點中,其嫩芽和幼苗也可以當蔬菜食用,此外還有防治農業害蟲和驅蚊作用。

[3]白花菜:學名龍葵,具有清熱解毒活血化瘀的功效,一定要煮熟破壞龍葵素纔可以放心食用。

果實未成熟前是紅色的,含有大量龍葵素不可食用,完全成熟之後變成紫黑色,龍葵素減淡可以嘗兩顆,吃起來酸酸甜甜,味道還不錯。

白花菜性寒,好吃也不能貪多。

野葛菜:學名蔊菜,生長在山溝、河邊、路旁、田埂。

《本草綱目》記載:“蔊菜味辛辣,如火熱焊人一般,故名。”

蔊菜全顆可入藥,可祛痰止咳、解表散寒、活血解毒、利濕退黃。

蔊菜在宋朝很火,朱熹和楊萬裡都為蔊菜寫過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