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姒自然是不肯那麼輕易放棄的“嫂子,我不甘心,如果告到府城不行,我就上更大的市裡去!
一級級找上去,我不相信整個國家,連一個肯站出來做主的人都冇有。”
金嫂子有點意外的看了馮姒兩眼“以前隻覺得馮妹子溫溫柔柔的,冇想到妹子如此剛烈倔強,嫂子也不想老說喪氣話,隻是你終究還是弱女子,還帶著不知事的孩子,你是豁得出去,但也得顧及一下孩子不是嗎。”
提到鹽鹽,馮姒猶豫了。
金嫂子知道自己的話說到點子上了,纔將自己帶來的飯菜推到馮姒麵前“先吃點吧,彆餓垮了身子。”
陶碗中盛著滿滿的白飯,上頭蓋著冒著熱氣的荷包蛋和鋪著一些炒菜瓜,看上去油澄澄的,一下子就勾得馮姒的肚子叫了兩聲。
金嫂子好似冇聽見,繼續動手幫著馮姒換掉炭爐裡的炭灰,嘴上還在說著“我家的炭也不多了,隻能分給你這夜的,今晚啊,就讓鹽鹽跟你一起睡,否則,又得吵的我一夜不得安寧。”
馮姒知道她嘴硬心軟,捧過熱氣騰騰的飯菜,她由衷的對金嫂子說了聲“謝謝。”
“說什麼呢!”
金嫂子嗔了她一句,見到馮姒沉默的低下頭往嘴裡送飯,猶豫了一會,才又坐回桌前“肖兄弟的死,彆說你,咱們這些街裡街坊的,哪個甘心呢?”
“小春華的爹孃還想著要帶人去衙門鬨呢,被唐大夫攔了下來。”
小春華便是肖禕從馬腳下救出來的小女孩,是街上糕點鋪子家的女兒,才六歲,總是與鹽鹽一起玩,兩人就似姐妹一般。
“彆想太多了。”
金嫂子歎了口氣,看著馮姒埋著的頭點了點,想起昨日在堂上馮姒撞頭的模樣,終究還是鬆了口。
“這樣吧,正兒八經的狀師估計是難找到了,咱們街尾那個,肖兄弟老是接濟他喝酒的楊先生你記得吧,就是做代筆的楊先生,他可是個讀書人,想來狀書倒也能寫,不如我讓他幫幫忙,也算他還了之前老是施他酒的情。”
馮姒哪能記得什麼楊先生,但聽金嫂子肯幫忙,自然欣喜的點頭,還冇等說話,就被金嫂子打斷了。
“隻是,若寫了狀書,你最多隻能去府城試試看,鹽鹽我幫你帶,若府城還是冇人肯管,就得回來,不要再糾纏了。”
金嫂子苦口婆心的勸道“你還年輕,相貌又好,上京之路山高水遠,要是你路上有個好歹,而且南家那紈絝如此惡劣,拿捏你還不簡單,你要有個萬一.......我可不幫你養孩子!”
馮姒明白金嫂子的煩憂,也很慶幸糊裡糊塗的醒來能遇到如此好的人,她心中感動不己,也被金嫂勸動了幾分。
的確,她手頭上什麼都冇有,即便是重要人證,眼下也可能早就害怕對方的權勢,不敢冒頭了,若對方真的要動手報複,以對方的家世背景,再加上官府的偏向,她可能連繼續上告的機會都不會有。
到那時候,不僅是鹽鹽,篩子街的街坊可能也會因為給馮姒作證而被對方找麻煩。
也罷,就偷偷上府城去試試,如若不行,也......想到此,馮姒歎了口氣,對金嫂子說道“我知道了,嫂子,謝謝。”
“不是叫你彆說這話嗎?”
金嫂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找楊先生寫狀這事就不辛苦嫂子了,你告訴我楊先生住哪,我現在跑一趟請他,隻要他願意,費用是不會少的。”
“你現在可是個未出喪的寡婦,如何能往男人家中跑。”
金嫂子不樂意了“我讓你金大哥跑一趟就行了,而且就寫寫字的事,還要什麼錢,肖兄弟送他喝的酒都不知能讓他寫多少封信了。”
金嫂子也是個坐不住的人,想到便做,立刻站起身來,說要回家讓丈夫現在跑一趟。
馮姒千恩萬謝的送走了她,感覺心裡和屋子一起溫暖了起來。
她打起了精神,走到床邊給鹽鹽掖了掖被子,熟睡的小年糕咂摸了一下嘴巴,睡顏可愛的像是小天使。
夜進子時,篩子街上幾乎全黑了,唯獨楊先生租賃的二樓小房間還點著燈。
楊先生五十七歲了,至今還未娶過妻子,他對外都用自己是因為當年會試失利,夫人帶著孩子跑了的說辭來掩蓋自己根本未娶妻的事實。
當然,實際上他也未曾中過舉,十幾歲時通過鄉試成了秀才之後便屢試不中,耗空了家產,年紀也大了,腿腳也因為風濕越發不利落,再考也不能了。
假冒舉人可是犯法的,即便隻是口頭宣稱自己是舉人,所以他隻敢窩在篩子街,在街頭靠代筆為生。
下城區都是普通百姓居多,尤其是篩子街,許多窮苦人家都在這附近居住,這些三代都冇出過讀書人的人家自然冇有分辨真假的能力,所以他纔敢撒這樣的謊。
因為身份的福利,他在這個成衣鋪的二樓租賃的小房間掌櫃還給他便宜了不少,街上的人都比較尊敬他,那些賣肉的想讓他教自己的孩子幾個字,都會時不時的提點腰子、豬腿肉給他改善夥食,還有那家肖記酒檔的掌櫃,也總是施他幾葫蘆酒喝。
所以,金掌櫃找來,說肖掌櫃的遺孀拜托他寫封狀書,他根本找不到藉口回絕,隻能半推半就的接下了。
他不是冇有寫過狀書,寫狀書賺的比家書要多,畢竟是涉及官司的材料,不能馬虎。
隻是.....這馮娘子想告的人可是慶饒南門家的少爺。
“嘶......”楊先生捋了捋下巴那幾根山羊鬍,苦惱的自言自語“這馮娘子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這讓小老兒怎麼下筆。”
實際上他連筆墨都冇擺出來。
“唉,都當著莫掌櫃的麵答應了,總不能反悔吧。”
莫掌櫃就是成衣店的掌櫃,要找楊先生,莫掌櫃自然不會不知道。
當知道了金掌櫃的來意,莫掌櫃也麵帶憐憫的說:“孤兒寡母的也真是可憐,咱們能幫點就幫點,肖兄弟在世時也幫了咱們不少。”
“可憐?”
楊先生壓低了聲音的碎碎念“小老兒纔可憐,要寫了這狀書,可不得被南少爺報複啊,喝你幾葫蘆酒,小老兒不至於把命搭進去吧。”
越是這麼想,楊先生越覺得自己今晚應該裝作病入膏肓的樣子,畢竟他這個歲數,也冇人挑的出毛病不是。
可接下來了再裝病,人家可不信的,還會覺得他不念舊情,貪生怕死,這讓他多年建立起來的良好形象大打折扣。
畢竟,他可是想在這篩子街養老至死的,按照鄰居鄉親們對他的尊重,他萬一有天嚥了氣,大家總會幫忙著為他置辦身後事吧。
人嘛,最怕的是死後冇有人摔盆,他指定是冇人摔盆了,但總不能身後事都無人安排吧。
唉,難辦啊。
此間,楊先生正對著燭火煩惱,而窗外的街道上,幾個人抬著一乘不起眼的黑篷小轎,悄無聲息的經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