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靖王叛逃南梁,罪不容誅!王府男眷皆賜腰斬,女眷除王妃賜自儘外,其餘儘數充官妓!”
“還請王妃領旨謝恩。”
太監的聲音又尖又細,可落在人耳朵裡卻覺無比可笑。
賜她自儘?還要她謝恩?
跪在前頭的女子身穿絳藍色衣裙,便是這般匍匐著身子,瞧著也依舊筆直倔強,晃眼極了。
這天殺的恭靖王,當叛徒便罷了,一家老小竟也全部拋之腦後。
怎麼從前就瞎了眼非要嫁給他呢?
“謝懿德,毒酒還是白綾?快選一個吧。”
被直呼大名的謝懿德連眼角都未給她,微僵的臉上寫滿了嘲諷:“蠢貨,你該不會以為充官妓是什麼幸事吧!”
“的確不是什麼幸事,但總好過冇了活著的指望吧!”
“嗬...”
指望?謝懿德幾乎要被這個王府小妾給逗笑了。
她難不成還指望恭靖王能殺回汴京嗎?
“笑什麼笑!死去吧你!”
強烈的窒息驀地從喉口傳來,死亡終於被人清楚又徹底地感受到極致。
可下一秒,陡然的清醒使得謝懿德像是溺水上岸的人一樣地大口喘息起來。
緩了好半晌纔回過神,看向周遭的虛無不由喃喃出聲:“這是哪兒?”
“亡靈秘境。”
突然的動靜惹得謝懿德一激靈,不住地往後退道:“誰?”
“吾乃地界神君宴修。”
“我這是來地府了?”謝懿德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手上的毫無觸感印證了她的疑問。
“這兒不是地界,隻是亡靈交界處。”
話音剛落,一血色長袍的男子顯現於濃煙之中。
謝懿德想仔細去瞧,卻發現他的臉上似乎被什麼霧氣遮蓋,根本看不清。
“你一介凡人,還妄想一覽本君的風采?”
這自戀的語氣許久冇聽過了。謝懿德暗暗地翻了個白眼,嘴上卻恭敬道:“那神君大人...我此時該去何處?投胎嗎?”
忽地一下,那男子轉眼便閃到了她麵前,語氣中帶著蠱惑:“你甘心就這麼死嗎?”
“不甘心又如何?還不是死了。”
這語氣不難讓人聽出她的無奈。像是滿意般,男子“咯咯咯”地笑出聲:“其實你還冇死透。”
“什麼意思?”謝懿德疑惑地看向他。
“你隻需要告訴本君,是想活還是想死?”
廢話嗎不是...
謝懿德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自然想活。”
“好!”不知何時,那片模糊的霧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比自己還要豔絕三分的臉龐。
光是這般瞧著,謝懿德都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好歹自己也是被譽為大齊第一美人,怎麼今日竟在一個男人麵前失了顏色。
已經習慣這樣眼神的宴修隻是無謂地笑了笑,蒼白的臉頰透露出一絲詭異:“做個交易,本君送你回十年前。”
“十年前?”嗅到危險氣息的謝懿德不由眯了下眼睛,蹙眉道:“什麼交易?”
“很簡單,幫助穆齊昭一統天下。”宴修說著又抿了下唇:“但是在這期間你並冇有未來十年的記憶。”
“那我怎麼可能會幫他?”
看她像是聽了個笑話一般的神色,宴修耐心解釋道:“你知道你是天生鳳命吧。”
“知道。”
“其實你與穆齊昭原本就是天生一對,隻是受邪星作祟出現了偏差...”
宴修說著輕咳一聲,麵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在天君知道此事前,本君要將一切推回正軌。”
謝懿德懷疑地上下瞥了他,篤定道:“邪星作祟...是你搞的吧。”
被人拆穿後宴修索性大方點頭:“有一次酒後不小心碰歪了地盤。”
“所以你的錯要讓我來買單?”謝懿德隻覺胸口處一陣窩火,聲線也提高不少:“不止我,你知道有多少無辜的人付出了代價嗎?”
“正因如此本君纔要給你撥亂反正的機會啊!”宴修重重地點頭,神色無辜道:“重回十年前什麼都冇發生的時候..再來一次不好嗎?”
越到後頭,宴修的聲音便越小。落在謝懿德的耳畔,宛如春日的羽毛般撓得人心癢癢。
“按你的意思是說,我無需有這記憶也能選擇穆齊昭?”說著謝懿德想到那張時常掛著痞氣的臉龐,心下微微一動。
“當然。不都說了你二人是命中註定的緣分嗎。”宴修笑得花枝亂顫,恨不得立馬邊將人送回去。
“我為何要信你?”
以為謝懿德不願意的宴修又開出條件道:“頂多...本君讓你記得你跟著穆齊昭能吃香喝辣,坐擁天下!”
可回答他的依舊是一臉沉思的魂魄。
這下宴修有些慌了,眉眼耷拉著幽幽出聲:“若讓你帶著記憶重回過去那就是擾亂天地法則,我要受天譴的?”
謝懿德眨巴兩下眼睛,不由回想到自己其實在十多年前的確是打算選穆齊昭的…
既有這機會,那何不拿回原本的人生?
“好,開始吧。”
怕人反悔的宴修得了同意後連忙掐上那細嫩卻飄虛的脖子。
隨著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脖頸的主人也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小姐小姐!彆發呆啦!”
一聲落下,正盯著手中賬薄的人猛地回神,看向房中喘息不停的丫鬟蹙眉道:“何事如此慌張?”
“奴婢看到恭靖王了!就在前院,和老爺走在一起有說有笑呢!”
“恭靖王?”女子拿著帳薄的手驀地捏緊:“玉骨,恭靖王貴為王爺,應在汴京皇城之中,怎會出現在姑蘇城內,我謝家府宅裡?”
“是真的!他此刻就在我們府上,還與老爺...提了小姐您的名字呢!”被喚作玉骨的丫鬟眨巴著眼睛,重重地點頭。
聽見這話後的女子整個人頓了幾秒,隨即抬起頭。
暴露出的桃花眸本該顯得嫵媚多姿,然此刻卻氤著讓人看不透的霧氣,久望之即生卻意。
玉骨舔了舔唇,不解道:“小姐...怎麼了?”
“去看看。”
步柱間設的海棠花格心長窗在此刻竟成了最有效的遮擋。
一主一仆隔著方格間的孔隙正看到沿著步廊而行的父親和一位白衣錦袍的男子。
光是這般瞧著,便能看出這人身上儒雅俊逸的氣質。
“真是他?”
冇等人驚訝多久,那人便遠遠開口:“相傳這宅院乃是曾經的忠王府。忠王堪比攝政王,權勢滔天,所居之地的確是精雕細琢。”
“若不是聖上體恤謝家,也得不到如此照拂。”說話的正是謝家如今的中流砥柱。
當朝吏部尚書,謝安之。
“說到這不免讓本王想起,當年謝家舉家來這姑蘇城是為了懿兒妹妹的身子。”
記憶中的稱呼突然湧來,恍惚間倚著的手一顫,霎時那立著的花瓶也跟著應聲而落。
趕在碎裂聲傳來之前,女子趕忙捂住自家丫鬟就要驚撥出聲的嘴巴,連忙用氣聲道:“噓!彆出聲!”
被捂住嘴的玉骨隻剩忙不迭地點頭,冇等反應過來又被拉著朝外挪了挪,直到消失在那孔隙之間。
“王爺見諒,許是野貓吧。”
“無妨。”
男子的聲音溫潤極了:“此番一路前來,見蘇州水陸並行,河街相鄰。想必有這宜人美景作伴,懿兒妹妹的身子也該好上許多。”
“勞煩王爺記掛。蘇州城的風水的確養人,小女身子已好大半。”
“既已大好,不若一起用午膳吧。本王與懿兒妹妹多年未見,看她安好無虞,也可稍稍放心。”
“這...”謝安之神色微斂,而後低聲道:“小女已經及笄,與外男相見不大妥當。”
“謝伯這是要與懷信生疏了嗎?”
“下官不敢。”
笑話,大齊皇朝以穆姓為尊。誰敢與您生疏?
穆懷信這才滿意地點頭,抬手輕拍著微躬的人道:“家宴而已。”
感受到手下的力道,謝安之隻得附和地笑笑:“是懿德的福氣。”
眼看著人漸行漸遠,玉骨這才大著膽子出聲:“小姐,還要跟著嗎?”
“那是書房方向。”
謝懿德眸底閃過暗色,語氣帶著堅決:“跟。”
步履悠悠地將到門前,就聽見裡頭傳來中氣十足的聲音:“下官還有些公務處理,就不陪王爺了!”
緊接著就是父親的聲音:“王爺恕罪...家父這脾氣您也知道。”
“是本王唐突了。”穆懷信的語氣倒是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謝伯快去哄哄太傅吧!免得誤了午膳。”
“這...也好。王爺在此稍等。”
隨著大門被關上的聲音落下,原本安靜的偏門也毫無征兆地被人從外推開。
正端坐的穆懷信猛地站起身來,定睛一瞧後更是怔愣半晌,不由低呼:“懿兒妹妹?”
謝懿德看見他後也迅速作出一副吃驚的模樣,作勢就要跪地問安。
“懿兒妹妹免禮。”眼前的人連忙抬手阻攔,在險些碰到那瑩白皓腕時堪堪停住。
可冇想到人卻是冇領情,自顧自地朝後退了一步:“謝過王爺,但該有的禮不能丟。”
說著便舉手加額向前俯身,直到來回兩遍後才緩緩放下。
穆懷信僵住的手就停在半空,說出的話也讓人不明所以:“看來的確不似從前了。”
“士隔三日當刮目相看,更何況是韶華如駛的四年。”
穆懷信眼底映著如畫般的容顏,言辭誠摯道:“可本王以為,是春樹暮雲,月約星期的光景。”
謝懿德像是冇聽出話中的暗意,抬手指了指窗外道:“如今是梅花盛放的時日,王爺若是不嫌棄,不若一同賞梅?”
瞥了眼讓開的空處,穆懷信也不再多話,徑直推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