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到聲音後都紛紛跪在了地上，各自垂著頭不敢作聲。
“都是死的嗎？還不快去請柳大夫！”
說這話的便是如今謝府後宅裡說一不二的老當家人。
“奴婢愚笨，這就去。”語罷玉骨匆忙起身離開。
一旁的老嬤嬤上前一步，指著剩下的兩人：“你們兩個跟我下去領罰。”
話間不免讓人感歎，這人算真不愧是跟在老太太身邊的，模樣神態都學了個十成十。
“房嬤嬤，這兩人都是新找來的丫鬟，您就不要太過苛責...”
看著自家孫女因著急泛紅的臉頰，老太太眼風一掃：“下不為例，下去吧。”
人一走，老太太便換了副麵孔，著急地上前將手搭上謝懿德的額頭：“我的乖孫囡，祖母不過是離家幾天，怎麼就生病了！”
“許是昨夜著了涼，祖母不要擔心啦！哥哥與您一起回來的嗎？”謝懿德強打起精神，說話速度也放慢許多。
“原本定的今夜纔回，那小子不知怎的了，非要一大早就出發...”老太太說著皺起眉：“也奇怪了，按理該比我先到的…”
謝懿德皺了皺眉，臉色夾著蒼白道：“壞了。”
“怎麼了？可是又不舒服了？”老太太著急地向後看向身後催促道：“快去，再去催大夫快點！”
說曹操曹操到，還冇等房嬤嬤出了內室，一灰袍男子便捋著鬍子立在了門前。
看年紀不過四十歲上下，通身的衣裳都素淨淡雅，還帶著些藥香。
與那傳聞中能枯骨生肉又規矩頗多的難纏模樣完全不符。
不過不論如何，能將人醫好就十分值得感謝了。
謝老太太見人來忙站起身讓位，嘴上不忘道：“有勞柳大夫了！”
“不敢，這是我該做的。”說著他半跪在一旁，搭上早就伸出來的手腕上。
可卻是半晌不發一言。
“柳大夫怎麼不說話？是我家小姐怎麼了嗎？”玉骨率先忍不住開了口。
“冇什麼大礙，隻是邪氣入體染了風寒。待會我開個方子，不出三五日便冇事了…”
柳大夫說著又看向床榻，不免暗歎這小姑娘生得花容月貌，不似凡人，就註定了她無法過上普通人的日子。
一張嘴張了半天又合上，看得人心裡著急。
謝懿德見狀咬了咬牙，語氣凝重道：“是我的身子還有什麼彆的…問題嗎？”
“在下隻是想給謝小姐提個醒。您的身子切不可過度憂思，凡事順其自然，莫要將事事都往壞處想。”
…
主子不高興，下人們自然就有眼色地退下了。
轉眼，房間內就隻剩下了祖孫二人。
謝老太太重新坐回床邊，揉了揉自家孫女的頭髮：“懿兒，能跟祖母說說怎麼了嗎？”
“懷...恭靖王來蘇州了。”
“恭靖王？”謝老太太低撥出聲。
頓了頓隨也立即反應過來：“若是你不願去汴京，不願入大內，那祖母便就是拚上性命也絕不會讓你離開蘇州。”
“我明白的...祖母，您最疼我了！”謝懿德將頭埋進那溫暖的懷抱裡。
深色的大襖懂事地隱去了那眼角的濕潤，自然也冇能看到老人眼底深深的自責。
冇等祖孫二人溫馨一會兒，外麵便傳來了下人的通報聲：“老太太，老太爺聽說小姐病了來看小姐了！”
“不見！”老太太冇好氣地說道。
“祖母...這樣不好吧。”
“嘿嘿！”一向嚴肅的祖父也隻有在祖母麵前才彷彿迴歸了自在的本性：“我已經自作主張進來了！”
“穆懷信那小子來蘇州了？”謝老太太瞪他一眼，語氣不善。
“誒呦，我的老祖宗啊！人家是聖上親封的恭靖王，可由不得你這樣叫！”一向沉穩的聲音此刻竟帶了顫抖，惹得謝懿德也在一旁偷偷揚起嘴角。
“喲，不是他穆懷信當年在我府上偷磚砸瓦時被我教訓的時候了...罷了，他恭靖王我惹不起，我且問你，謝淵！”
“誒！你說。”
“將我與淩恒兒支去寒山寺，是不是就是為了防止我們祖孫與他穆懷信見麵？”
“這...是。”
“我問你，是不是怕我見了穆懷信後撮合懿兒與他…更怕因此讓懿兒入不了大內，所以才特意將我支開。”
“夫人，此事我不是與你解釋過了嗎，懿兒就算不入大內，也無法嫁給恭靖王。”謝淵說著眉頭也皺了起來，像是埋怨又像是不解：“再說，懿兒入宮這茬不是老早就定下的嗎？”
“你也說了那是老早之前！”謝老太太麵上劃過一抹痛色，但很快消失：“如今的情況是懿兒與恭靖王已然情投意合！”
謝老太太頓了頓，像是想到什麼妙招後猛地站起來：“不行就生米煮成熟飯！無非就是名聲受些影響，但總能免去懿兒入宮之苦！”
謝淵眼睛瞪得老大，忙擺手道：“說什麼呢！我謝家世代清譽。且就算拋開這些不談，當今聖上勤政愛民又不好女色，是個良人啊！”
“什麼話！那皇上後宮裡可還有四位美人呢！我懿兒年歲尚小，到時若受她們欺負可怎麼辦？”
“你可太瞧不上咱們懿兒了。”謝淵撇撇嘴繼續道：“而且咱們聖上至今都未寵幸過她們任何人。在宮中，無寵無子，家室地位更無法與懿兒相比，何來的底氣給懿兒使絆子！”
謝懿德原本是在旁默默減少存在感的，可聽到這話也忍不住抬起頭來。
他竟冇寵幸過任何人？
可仔細瞧去，祖父的神色也的確不像唬人。
“啊？當今聖上不都二十有六了嗎？不會是，那方麵...有問題吧？”謝老太太也是麵上震驚不已道。
“自然不是！咱們聖上放了話了，說是隻寵愛未來的皇後，後宮添再多人也都是擺設！”
“那既如此，他們為何還將女兒送入宮？”
“自然是想送入宮試探一二，萬一能得聖上青睞，那往後的榮華富貴便不用愁了。”說著謝淵又凝眉道：“而且這些人入宮…定然啊是太後先拍了板的。”
“原來如此！”謝老太太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但冇多久又猶豫道：“那若是懿兒冇被聖上瞧上怎麼辦？”
隻見謝淵使勁努了努嘴：“咱們懿兒不光與夫人你長得一樣容貌傾城，而且還知書達理，乖巧懂事！”
頓了頓繼續道：“再怎麼說聖上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怎可能瞧不上此間妙人！”
“你這話說的倒有些道理。”女人不論到了幾歲都是希望被誇讚的，謝老太太自然也不例外。
“放心，懿兒入宮有謝家作保，中宮之位定是**不離十。”
謝淵說著討好地伸出手，可還未碰到，便謝老太太便一掌拍開了。
“差點被你繞進去了，謝家已是潑天的富貴人家了。我隻想自己的孫女兒能嫁個護得住她，又能讓她幸福快樂的良人！”
“當今聖上正值盛年，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模樣生得也是英姿颯爽，俊逸非凡。定與懿兒談的來！”
謝淵說著不時瞥向一旁垂著頭的人：“彆說護得住懿兒，就是護住我們整個謝家都不成問題！這可不就是我們懿兒的天定良人嗎！”
其實他也想借這機會說給孫女聽，好讓她能稍稍放下心。
可誰成想謝老太太卻一臉要與他作對的模樣：“今日祖母在這，懿兒你就大膽地說，若是還冇有對那小子絕了心思，那斷然冇有讓他就這麼走了的說法！”
“祖母...您這話說的，我好似那話本裡的女妖精。”謝懿德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隻要能了了這樁心事，就都無所謂。”謝老太太看向謝懿德的目光裡滿滿都是鼓勵與慈愛。
“祖母...有些人和事若是在我需要的時候冇來，那等我不需要的時候，我也不會再強要。”
此刻的謝懿德雖滿臉倦容，但眼裡卻是盛滿了光。語調伴著頭驕傲地揚著，恍不似真人。
謝老太太明白自己孫女是個心氣高的，遂點點頭：“也罷，我謝家的女兒本就該如此。可進宮...也許不是你最好的歸宿。”
隻見謝懿德神態坦然，話間是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沉穩：“進宮一事，是孫女兒自己向祖父求來的。”
一旁的謝淵聽見這話後愣了愣，眸中有些複雜。
“懿兒少時不懂，自以為遇上了良人，可最近才明白，一旦你想要將希望放在他人身上，那麼收到的隻會是雙倍的失望。”
她語調不高，語速也很慢，可逐字逐句皆是她心中所想，聽之便覺堅定：“幸好懿兒明白的不算晚，若是可以...懿兒想靠自己爭出一條路來。”
既如此，還有何可勸？這原本就是謝家給她鋪好的路。
謝老太太拉著謝淵離開時回頭看了一眼，這個自己一直覺得一夜長大的孩子，似乎並不是一夜成長，而是一直都明白。
“暗影，快去找到哥...”
空氣中似乎有風掠過的聲音，不過片刻，就歸於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