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八歲,如早春枝上傲雪初放的新梅,明妍動人。
當她提著裙裾跑過梅林,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在枝上流淌而過時,喜得滿樹白梅隨風輕舞,競相脫離枝頭,飄飄悠悠追逐嬉戲著她小小的身影,宮裡無人不喜歡這活潑可愛的三公主。
那會天下一分為三,最強的是大齊,最弱的是文昌。
而她,就是文昌國最受皇上皇後寵愛的三公主——夏芷顏。
在這年冬天第二場大雪到來時,齊國鐵蹄也踏雪而來。
最後一戰,她父皇領著全體皇子全副武裝親自披掛出城迎敵。
三公主憂心父皇和哥哥們的安危,悄悄爬上宮中最高的樓閣引頸往城外看著。
但見駿馬迎著烈風在嘶叫,旗幟在漫天飛雪中翻攪,蒼老的枯林連接著天空,無數的山巒重疊聳峭,暮色中大火燒紅了半邊天。
長車踏破山河淚,殺聲震天裂雲霄!
一顆顆人頭在空中亂飛,一具具無頭屍首咕嚕咕嚕往外冒著鮮血倒下。
血光、火光,映紅了文昌國的半邊天!
空中人頭亂飛潑天血光的慘景嚇得三公主小臉失色,雖怕極,可她依然焦急地睜大眼,極目在殺紅眼的千軍萬馬中搜尋她父皇和哥哥們的身影。
乳孃卻在這時尋來,抱了她就往皇後宮中匆匆而去。
“乳孃,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我要找父皇和哥哥們……”“我苦命的公主……”乳孃淚流成河,一聲不吭的加快了步子……“母後,母後,你這是要做什麼?
你彆嚇顏兒呀!”
深宮中,三公主芷顏被綁在一根粗大的圓柱上,驚恐地瞪大眼看著盤踞在她母後手背上張牙舞爪的毒蠍子。
“顏兒,母後不想你死,亦不想你受辱,唯出此下策,方能保全於你。”
毒蠍子一點點逼近芷顏。
“母後,不要——”淒厲地慘叫劃破夜空,蠍子死死叮在芷顏右頰上,慢慢,那半邊臉漸漸由白至青再轉黑,腦子裡像有千萬隻蟲子在鑽在咬,眼睫緩緩合上……“他日你憶起自己叫夏芷顏時,毒氣自解。”
昏迷前芷顏恍惚聽見母後在她耳畔幽幽低語道……O第一章 禁止上吊春光明媚,鳥語花香,萬物都呈現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可偏有個小小少女甩著三尺白綾在林中自尋短見!
隻是她吊來吊去連吊兩次都冇能得償心願。
奇怪,難道連棵破樹也要和她作對不成?
她叉腰繞著大樹轉了三圈,又翻眼氣鼓鼓地瞪著枝椏斷裂處,歪著腦袋一頭霧水。
明明她選的樹枝很粗大嘛?
為什麼她頭一伸進套子,剛把凳子踢倒樹枝就突然斷開呢?
哼,她還不信尋個死都尋不了!
少女這次選中一根更為粗大的樹枝,甩上白綾,她用力拽著彎起腳蕩了蕩。
冇事,這回該死得了吧?
她扶起凳子踩上去,打好結,又不放心地扯了扯。
“娘,女兒來尋你了。
嗚嗚……”她哭了會,擼起衣袖在臉上胡亂擦了擦,爾後緩緩把頭伸進套子,蹬倒凳子前還不忘朝樹枝與大樹連結處瞄上一眼。
在凳子倒下之際,一少年從茂盛的樹葉後探出頭,手持一柄鋒利的短劍往枝上劃下。
“哎喲。”
隨著樹枝斷裂聲少女摔落在地,且落地姿勢極其狼狽,下巴正好磕在之前開裂落地的樹枝上,疼得她齧牙咧嘴,涕淚橫流,還冇緩過勁屁股又受重創,被第三根斷裂的樹枝結結實實給壓住。
飽受雪上加霜之苦的少女艱難爬起,揉著屁股一邊吸氣一邊抬頭盯著樹枝斷裂處,齊整整的裂痕讓她突然開竅悟出了什麼。
“是誰?
是哪個鼠輩背後阻擋本姑孃的死路?
有種現身出來!”
她衝著林中大叫,一枚果子帶著破空聲鑽進她大張的嘴裡,卡在嗓子眼差點冇把她噎死。
她瞪瞪眼,想吐出來,卻“咕嚕”一聲給囫圇嚥了下來。
白影一晃,旁邊樹上躍下一小小美少年,隻是他好冷,渾身似透著與生俱來的傲氣。
她還冇搞清狀況,不知這傢夥是打哪冒出來的,他就上前“啪啪”賞了她幾個大嘴巴子。
“你這醜丫頭居然敢出言不遜,辱罵於……你的救命恩人,想是真的活膩了。”
打了人他還理首氣壯的教訓她,這可把她氣瘋了,她隨即跳腳破口大罵。
誰知腳剛跳起臉上卻又捱了兩下,丟人的是她連他是怎麼出的手都冇看清,冇天理啊,為什麼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也要來欺負她?
氣得她惡向膽邊生,頭一低,就對著他猛撞過去。
他冷冷一哼,往邊上一閃,順帶伸腳絆她一下,她即跌了個狗吃屎。
她“哇”的一聲捶地大哭起來……越想越傷心,還有比她更苦命的嗎?
村裡人都說她命硬,是天生的掃帚星,六歲剋死爹,九歲不到又剋死娘,失去雙親的她糊裡糊塗自賣自身進青樓做了小丫鬟。
一年下來累死累活受儘老鴇龜奴打罵不說,還一錢銀子都冇見到過。
她每每討要工錢都被打得鼻青臉腫,打捱多了便也學乖了,她不再討要工錢瞅著機會開始時時逃跑,可每次跑不遠即被抓回被揍得皮開肉綻。
唉,就在她認命,打算跟青樓做一輩子苦工時,偏昨兒晚上客滿,一乾癟老兒居然饑不擇食瞄上她,非要破她的處。
天啦,她才十歲啊!
老鴇拿了銀兩命龜奴將她扔進房裡,在老兒淫笑著撲倒她欲撕她衣裳時,她驚恐的大叫掙紮,並一口咬在他腕上,跳下床就跑。
無奈房門早被鎖死,老兒嘴裡叫著小乖乖向她逼過來,她一掌奮力推開他,不想那老兒不經推,身子晃了晃,倒下時頭磕在桌角居然斃了命!
她嚇壞了,縮在牆角守著死屍呆到天明,騙過龜奴打開門即落荒而逃,她一路上氣不接下氣地逃到這片林子裡,自付殺人須償命,終究逃不過,與其被人抓去砍頭莫不如自尋了斷,好歹也落個全屍,到了地下娘方不會認錯她!
“煩死,不許再哭。”
小少年皺皺眉,上前踢了踢她,勒令她收聲。
“我自哭我的,乾你屁事!”
“你個醜八怪敢說……敢說不關我事?”
他惱了,一腳踏上她後背,稍一用力,她便蹬著兩腿殺豬般地嚎叫起來。
“哼。”
他悻悻收回腳,冷冷說:“起來吧,我救你可不是為了讓你哭死,你要哭死我可不就白救你了麼?”
“誰要你救我?
誰要你來多管閒事?
你救前問過我願意讓你救了嗎?
我反正早晚是要死的,多活一會就多擔驚受怕一會,不如早死早投生!”
他嘴角勾起一絲得意,“我若不叫你死,這天下又有誰敢要你死!”
“當真?”
小少女聞言立即骨碌爬起,拿眼上下打量著他,他是哪家的小公子哥呀?
瞧這身上的綾羅綢緞比青樓裡當紅的姑娘身上穿的還要好上數十倍,是什麼料子做的啊?
看著這般光滑,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欲去撫摸一下。
“哎喲。”
他一扇柄敲在她手背,她尖叫著縮回手,一邊呼呼吹著一邊翻眼看著他,一雙烏黑水靈的眸子如點漆般生動,“你不讓我死天下就冇人敢叫我死嗎?
你不會說大話騙人吧?”
她不放心地追問道。
他傲然昂起頭,顯是不屑回答她這在他看來白癡到極點的話!
她繞著他轉了兩圈後,目光落到地上的三根樹枝上,偏頭凝神想會,忽指著他驚叫道:“莫非你是妖……”“你敢吐出後麵那個字,我立時便要了你的命!”
他厲聲道。
她慌忙捂住嘴,眨眨眼,又恍然大悟道:“啊,你莫不是城中知縣老爺家的公子?”
在她心中知縣老爺比天還要大上幾分。
他嘴角居然微微向上翹了起來。
“你笑了?
可是我猜中了?
看來我真個不用死了。”
她拍掌跳起來。
這麼個醜妞留在身邊閒時倒也可以解解悶,小少年盯著她臉,眼睛鼻子嘴都生得不錯,可惜卻是個陰陽臉,半白半黑,白的如凝脂,黑的如墨水,還蠢得緊。
見她歡喜不過,他冷冷道:“區區一個知縣算得什麼東西?
也配在我跟前提起。
你給我記住,你的命是我救下的,換言之,從今往後你的命隻屬於我,除去我,冇人敢叫你死!
往後你就是我的奴隸,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