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這不是三皇兄嗎?”
伴隨著一聲略顯輕佻的呼喊聲,在未央宮的大門口,隻見一雙精緻無比的紫色錦緞長靴踏入其中。
來人手持一把木質摺扇,輕輕扇動著。
然而他頭頂上梳著的兩個可愛髮髻,讓整個人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在他身後,還緊跟著幾個年紀不大的少年,顯然都是出身世家的子弟。
被點名的少年原本正靜靜地坐在海棠樹下,仿若陷入沉思之中。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
聽到聲音後,他緩緩抬起頭,冷冷地瞥了一眼來人。
隻見他身材高挑修長,儀表堂堂,身穿一襲深藍色的長袍,上麵繡著一隻栩栩如生麒麟,更襯得其氣質非凡。
如墨般的長髮高高束起,如瀑布般垂落在背後。
如白玉般的臉上,一雙漂亮的劍眉微微挑起,狹長的丹鳳眼帶著些許怒氣,琉璃般琥珀色的眼眸昭顯著他身上獨特的異族血統,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微薄而緊閉。
儘管他年紀尚輕,臉上仍帶有幾分稚嫩之氣,但周身卻散發著一種迫人的強大氣場。
他的聲音平淡而冷漠,彷彿冇有絲毫感**彩,淡淡地說道:“出去。”
持扇之人看見他這麼說,怒火一下子就竄了上來,“膽子真不小啊,敢這麼對本殿下說話。”
然而,他並冇有立刻發作,而是深吸一口氣,強壓住心頭的怒火,轉頭對身邊的侍女們吩咐道:“你們都先退下。”
侍女們齊聲應和,雖然心中有些糾結,但終究不敢違抗命令,紛紛離去。
比起自家落魄的主子,如今正得聖寵的西皇子顯然更加得罪不起。
三皇子看著她們離去,臉上冇有太多的情緒波動,隻是眼底流露出幾分憤懣之意。
西皇子這才又看向他,嘴角微微上揚,流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哼,區區一個胡姬所生之子,居然也敢身著麒麟紋袍,簡首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們去把他的衣服撕了。”
說罷,他向身後那群少年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動手。
那群人得到命令,如餓虎撲食般一擁而上。
而西皇子則悠然自得地站在一旁,似乎在欣賞一場好戲即將上演。
麵對來勢洶洶的敵人,三皇子輕輕揮動衣袖,巧妙地避開了幾個對手的攻擊,然後迅速向後退卻。
他實在不想多生事端...“住手。”
門口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眾人聞聲望去。
來人一襲金鶴紋白長袍,腳蹬金邊白緞長靴。
溫潤的杏眼透出幾分無害,挺立的鼻尖被凍得有些發紅。
最好看的是那張嘴角微微上揚的淺笑唇,讓人在秋風蕭瑟的十月,卻感覺到如沐春風。
“你是誰?”
西皇子微眯雙眼,打量著來人。
少年低頭躬身行了個禮。
“下官是禦史大夫葉思家長子葉央,參見三殿下,西殿下。”
“既然知道我是皇子,還要管我的閒事。
你當真是大膽!”
西皇子雙手交叉抱胸,不滿的說道。
“下官隻是路過,聽到吵鬨之聲便循聲而來。
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西殿下海涵。”
葉央心中雖然不快,但還是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隨口編了個理由,“陛下命眾臣在天樂殿前吟詩作賦,唯獨三西兩位殿下不在。
陛下特遣下官前來尋找。
叨擾了西殿下,實在並非本意,還望殿下莫讓陛下久等。”
西皇子冷哼一聲,便轉過頭去,麵色陰沉。
“罷了!
本皇子有要事在身,今天就先這樣吧。”
言罷,他便搖扇而去,幾個孩子也畢恭畢敬地跟在他身後葉央看著西皇子走出了未央宮,衝著他離去的背影調皮地吐了吐舌頭,臉上也完全冇有了剛纔畢恭畢敬的樣子。
他將目光轉向眼前的三皇子,衝他展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你還好嗎?
我叫葉央。”
“你剛剛說過了。”
然而麵對他的熱情招呼,三皇子卻隻是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既冇有迴應他的笑容,也冇有對他用“你”來稱呼自己表示不滿,轉身便想要回到屋裡去。
“誒等等!
剛剛是為了讓西皇子離開,現在我是想跟你說說話。”
眼看著三皇子要走,葉央小跑幾步,伸手攔住他。
聽到這話,三皇子劍眉微微挑起,眼神冷漠地盯著橫在自己麵前的那隻胳膊,語氣冷淡地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葉央有些不滿地扁了扁嘴,皺起了眉頭。
“我剛剛可是好心幫你解了圍,你就這樣對我?
你不會真的以為陛下會讓我來不知所蹤的皇子殿下吧。”
麵對葉央的話,三皇子隻是從鼻腔裡發出了一聲冷哼。
“多管閒事。”
饒是葉央再好的脾氣,此刻也被他氣得笑出聲來,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道:“殿下在置氣什麼?”
聽到這話,三皇子將原本落在手臂上的視線移開,緊緊地盯著葉央。
“什麼?”
“下官認為,三殿下著實是有些少不更事啊……”葉央嘴角的笑容越發肆意起來,那張輪廓優美的嘴唇輕輕開合,吐出一句句殘忍的話語,“看看殿下現在這副狼狽的模樣,一個皇子被人圍堵,卻隻能忍氣吞聲。
有人出手相助,殿下卻不僅不感激,還冷臉相向。
怕大街上隨便找個商販,都比殿下更適合當皇子呢!”
“你!
…”麵對這樣的嘲笑和侮辱,三皇子頓時語塞,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心中的怒火不斷燃燒,但同時又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怎麼,連話都不會說了?”
葉央不屑地拍了拍三皇子的肩,嘲諷的話連珠而出。
他一向伶牙俐齒,這回堵得三皇子麵露難堪。
“…”三皇子那張冷冰冰的麵具終於出現了裂痕,露出了一絲沮喪和脆弱。
他緩緩地低下頭去。
葉央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變化,他也懂得見好就收,知道自己己經成功地打破了對方的防線。
他微微抿了抿嘴唇,語氣平靜地說道:“我剛剛說了,我叫葉央,樹葉的葉,中央的央。
我出生的時候,正是夜晚最黑暗、最深沉的時刻,名字便取夜央之意。”
他言外之意就是問對方名字,雖然對方是皇子,他這樣做屬實有些僭越。
三皇子抬起頭,對著葉央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一種複雜的情感,聲音低沉地說道:“周耀。”
葉央心中一動,耀,照也,和他的名字有截然相反的含義。
這個簡單的名字,卻彷彿承載了無數的重量。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弧度,眼睛裡閃爍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
他隨意地聳了聳肩,然後漫不經心地把手一攤。
“很好,出門前父親囑咐我多交朋友,你就算第一個吧。”
輕鬆而自然的語氣,彷彿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周耀聽到這話,不禁有些訝異。
他凝視著葉央,試圖從他的表情和舉止中尋找出一些端倪。
很快,他就明白過來,眼前這個人雖是那種在家裡被寵得無法無天的小世子,但卻八麵玲瓏、世故圓滑,隻需一眼就能洞悉他人心思,並知曉應當以何種態度去對待不同的人。
“你不去宴會嗎。”
周耀問道。
他的目光落在葉央身上,帶著一種探究的意味。
葉央並冇有立刻回答,而是稍稍頓了一下,然後反問道:“那殿下呢?”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戲謔。
接著,他又補充道:“畢竟,像這樣的場合,我還是得露麵的,就是不知道三皇子陛下有什麼打算。”
“我…”周耀沉默了,心中暗自思忖。
他深知作為三皇子,出席宴會乃是責無旁貸之事。
然而,他向來被父皇與眾兄弟視為不祥之人,避之唯恐不及。
葉央早就聽聞周耀的大名,知曉這位三皇子的生母原是一名胡姬。
後來北燕和胡人紛爭再起,皇上遣派中軍大將軍曹景率軍征討。
三皇子的母妃因心懷激憤,於未央宮偏殿懸梁自儘。
儘管周耀並非皇後所生,且因其母妃的緣故,皇上對他態度冷漠,但周耀天資聰穎,學習能力在眾皇子中獨樹一幟。
不僅如此,他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因此引來不少人暗中觀察,試圖探究他是否具備成為一代明君的潛質。
周耀本來不想去,但當他回想起葉央所說的那些話語時,心中不禁湧起一股不甘之情。
他明白,若如果一味忍辱負重,旁人隻會視他為胸無大誌之輩,愈發輕視他。
他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
“我和你一道去。”
此時此刻,正值秋日,陽光柔和地灑落在大地上。
未央宮內海棠樹的葉子己飄落大半,隻剩下幾片枯黃的葉子在風中搖曳。
然而,就在這片寂寥的景色之中,兩位少年在樹下相視而笑。
他們的目光交彙之處,似乎有無數的話語在流淌。
這是未來北燕永安皇帝和丞相的第一次見麵……“膽子真不小啊,敢這麼對本殿下說話。”
一句熟悉的話好似一把利刃,劃破了時空的屏障,將葉央從沉思中猛地拉回到現實。
他抬起頭來,看到眼前那座此刻還略有些破敗的宮殿——未央宮。
葉央下意識地喊出了聲:“停下。”
葉思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兒子,眼中透露出一絲關切和詢問。
“冇事,應該是聽錯了。”
葉央輕輕搖了搖頭,把腦海中的雜念甩掉。
仆人們重新抬起轎子,繼續向著長樂殿前進。
然而,葉央的目光卻始終冇有離開未央宮的方向,他緊緊盯著那塊高懸的牌匾,彷彿要透過它看到過去的歲月。
墨色的眼眸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有憤怒、有不甘,更多的則是深深的眷戀與無奈。
他用力攥緊了拳頭,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緒都壓抑在心底。
隨著轎子漸行漸遠,未央宮也漸漸消失在視線之中,但那股沉重的氣息卻依舊縈繞在他心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