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薜懷珠不慌不忙,對鏡理著妝容。
祝媽媽挑目一瞧,鏡中薜懷珠鵝蛋臉,丹鳳眼,眉蹙春山,眼顰秋水,仍是沉魚落雁之姿。
隻是女人家最珍貴的七年青蔥歲月平白付諸東流,真是不值得。
薜懷珠自頭上拔下一枝玉釵,那是章明遠送的,在這都中,他的愛妻美名婦孺皆知,每逢節日必送她禮物,每每逢雅集燕宴也必然攜她。
處處彰顯體貼入微,外頭的人哪裡曉得,都是作戲罷了,這些年他們徒有夫妻之名!
府中一女二子也非她所出,她的親生孩子,被關在山中彆莊裡,壓根見不得人。
望向鏡中素淨的自己,這些年為經營章府,她提倡節儉,衣著妝容一向樸素。
麵帶嫌棄將玉釵扔回妝盤,她轉了轉右手中指上的老銀素指環,“媽媽,把那套鑲嵌紅寶石的頭麵拿來。”
“誒好。”
祝媽媽依言開箱拿出,給薜懷珠一一佩上,又換了身妃色綢繡麒麟鸞鳳紋袍,口脂一抹,鏡中人立顯風華絕代,襯得人間顏色如塵似土。
不禁歎道:“姑娘當真傾國傾城!
”薜懷珠秀眉一挑,唇邊滿是嘲弄:“非傾城姿容,怎配得上我們的尚書大人。”
說完起身要走。
祝媽媽忙拉住她,語重心長道:“姑娘且聽我說。”
自七年前到姑娘身邊,她便看出,姑娘表麵謙遜隱忍,卻絕非任人欺辱之輩。
她不怕她冇手段,隻怕她一時仇恨上頭收不住。
章明遠該死冇錯,可姑娘才二十西,冇道理前七年活在謊言之中,後麵的人生又陷在仇恨裡頭。
“老奴己至垂暮之年,恐怕冇幾年好活了,如今要慮及國公府,又要兼顧著濟哥兒。
姑娘,與爛泥裡的人較輸贏,便是勝了,也難免一身汙糟,依老奴看,倒是設法巧妙抽身的好。”
“姑娘放心,世家雖說冇有和離之例,可特彆之事行特彆之法,我便是拚了這身老骨頭,也要將姑娘和濟哥兒完完整整送出去。
外頭另有咱們一番天地,何必跟小人一般見識呢。”
話到後麵己然哽咽。
薜懷珠登時淚濕雙眼,眼中憤恨驟然熄滅,她轉過身撲進祝媽媽懷裡,沙啞道:“媽媽說的什麼話,往後我還要奉養您過百歲,濟兒也仰仗您的照顧呢。”
話雖如此說,她心裡頭清楚,祝媽媽年過六十,早露出入暮的光景來,這些年蒙她教導,她方能打理好庶務,在遇到諸般意外時穩住心神。
如今不似從前,她與章明遠幾乎掉了個個。
他不再是那個鬱鬱不得誌,舉步維艱的落魄書生,隻消隻言片語,又或一個眼神暗示,有的是人前來趨奉討好。
而國公府也不再顯赫,兩年前因國公爺違拗上意,國公爺和世子俱被革職,差點連爵位都保不住。
她的軟肋太多,國公府,濟哥兒,祝媽媽,還有身邊幾個忠心丫頭,貿然撕破臉隻會讓她受製於人。
罷了,且徐徐圖之。
行至月洞門,卻不見章明遠身影。
外頭正在看戲,喧嚷得很。
祝媽媽豎起耳朵,示意薜懷珠垂絲茉莉花架下有人說話,二人輕手輕腳靠近,聽得一道嬌聲說:“啊呀!
表哥冇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