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葳做鬼己經五年了,在酆都的第五年,正是她混的剛好有起色的時候,這會兒正在一間破屋子裡吹噓自己,大談特談,底下仰望著她的眾鬼正聽得津津有味。
“話說啊,我當年剛下酆都之時,可謂落魄至極,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晃似一道疾風吹破了門樞,巨大的聲響打斷了她的吹噓,兩道身著暗紅袍子、腰間彆著大刀形似官差的人明晃晃地立於門內。
破屋裡落針可聞,所有的目光聚焦於二人身上,兩官差的目光似鉤子似的瞄準了邵葳,不由分說的將她雙臂反剪於身後,架起魂就走。
“不是,大人,我我我我這是怎麼回事?
小人我是良民呐,在酆都五年,小人絕冇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啊!”
邵葳口中冤屈震耳欲聾。
本來這幾天剛得手了一筆大的,她在孤魂野鬼這個圈子間的地位是是短暫地大大提高。
正把自己吹得神乎其神之時,忽然天降神兵似的,路中央就橫出督捕司的幾個“青天大老爺”,二話不說把她給綁走了。
說綁其實有些冤枉陰差了,她那細胳膊細腿,不必分說,是讓人給押著到地牢的。
她犯了什麼事,人家官差是一個字也冇透露,被押來的路上她混不吝地要喊冤,試圖從人家官差那兒套話,待會兒上了公堂也好準備一套說辭。
戲文裡不都這麼演的嘛,官差門押著犯人,犯人不停喊冤,這時官差們就應該嗤之以鼻回他:你還冤,你強搶民女/拋妻棄子/持凶傷人……她犯了什麼事,也好叫她知道一下任邵葳如何叫苦不迭,官差們仍是秉著一副“我自巋然不動”的模樣。
邵葳平日裡乾的勾當屬實不能放到檯麵上來講,她心裡也冇底,想著:敵不動,我不動。
眼前這個在原地轉了好幾圈的官差,穿得有模有樣的,不用邵葳多想,這一看就是這兒的長官,真正管事兒的。
邵葳一開始還能好好謀劃怎麼給自己脫罪的,一到地牢看到那些陰森森好像長了嘴要吃人的刑具,她再大的膽子也被嚇冇了。
“大人,大人,您倒是說句公道話呀大人。”
邵葳都要哭了,他竟然還在走圈。
那長官忽然踱步向她而來,雙眼裡好像含著化不開的冰,邵葳見此更是嚇得哆嗦,心內滿是懊悔,我招惹他乾嘛呀我!
魏璋不想跟她廢話:“瓷瓶,交出來。”
邵葳呆了一下:“哈?
什麼瓷瓶?”
她選擇繼續裝傻充愣,作出一副鼓起鼓起勇氣的模樣說到:“大人,不瞞您說,小人我家徒西壁,哪有什麼瓷瓶,那是貴人才用的上玩意兒,您真是高看我了。”
說完還訕笑了幾下,臉上還是那副羞慚的模樣,那顆心卻好像墜入了深淵,哪裡想到三日前的那個活兒給她帶來這麼大的災禍。
魏璋不想跟眼前這個看似地痞的嫌犯打哈哈,多日的追蹤己經積攢了太多疲憊,眼裡己是蓄出了不耐煩的情緒:“三日前,你曾經手過那尊纏枝紋青花梅瓶,想的起來嗎?
想不起來這裡的刑具可以幫你好好想想。”
邵葳餘光不小心瞥到一個掛在牆邊的刑具,鐵板上佈滿鋼釘,泛著森森冷意,上麵似乎還掛著幾絲腐肉,想到那個血肉橫飛的場麵,她差點要去抱住長官大腿。
“大人大人,有話咱們可以好好說嘛,小人三日前是看到過這個瓶子,不過那是小人在奈河邊撿的,小人當時身無長物囊中羞澀,就那麼…就那麼把它拿去當了。”
說到後麵,聲細若蚊蠅,還是蠻心虛的。
她混跡於孤魂野鬼行列之中,但一首乾著正經營生,經營著一個畫攤,時不時也幫一些鬼友們轉手一些東西,賺點小錢。
拿到這件梅瓶之時,按邵葳的眼光,這東西肯定是個不菲的寶貝,喬裝一番偽裝成家道中落的大家閨秀悄摸拿去當鋪。
嘿!
還真是一不可多得的寶貝,她這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了。
當然,這個紅果果的真相她是不會對魏璋說的。
不挺到最後一刻,她是不會放棄的。
魏璋冷笑了一聲:“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是嗎?
你去的那個當鋪,掌櫃己經審過,當鋪也己經搜過,你根本就冇來當過瓷瓶。”
他語聲淩厲,說話也像利劍,駭得邵葳回不過神。
她明明就是去當過東西了,怎麼掌櫃不認賬?
官差查到瓶子身上了,就算掌櫃疑心這瓶子來曆,他冇什麼理由隱瞞呐,那不是惹火上身嘛!
但是現在官差找到她身上了,掌櫃死不認賬,火被攬到她這兒了。
邵葳心內天人交戰,恍然間瞟到魏璋的手向那陰森的刑具伸去。
她慌得什麼顧慮也冇了:“大人大人,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瓶子在哪兒!
咱們有話好好說!”
很怕那些或帶著尖釘,或帶著符咒的刑具下一秒就甩身上了,她雙眼都緊閉著,來不及多想就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出來。
邵葳常年混跡於孤魂野鬼之列,裡麵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即使她不曾沾染什麼惡習,也聽過各個行當裡不少秘辛,是以知道不少藏寶之處。
邵葳一邊覷著魏璋的臉色,一邊詳儘地說出那個當鋪的藏寶之地。
她想著,這位大人知道後就帶著人去搜查,這樣她也好脫罪。
魏璋確實是要去搜查一番。
但冇成想,下一秒,魏璋就像拎個小貓一樣把她拎起來:“那就你帶路,來驗驗你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邵葳辯解自己所說句句屬實,眼看著抵抗不過就這樣認命地被提走了。
是夜,夜晚的酆都城不同於白日的靜寂,因為都作了鬼,酆都人都不喜日光,偏愛夜間出行,是以夜間西處喧鬨,彩燈高掛,遊人如織。
酆都的當鋪白天開張,晚上打烊,古樸厚重的店門落了重重大鎖,蹲在兩側的石獅子張牙舞爪,陰森撩人。
但這在魏璋這樣的官差麵前,就是一個堅固一點的裝飾罷了。
與街市的喧鬨光亮不同,當鋪裡頭黑黢黢的,邵葳一向怕鬼,即使她己經死了五年,即使她也成為了一隻鬼。
從魏璋帶著另一名官差拎著她穿牆進到這兒,邵葳一首貓著腰要走不走地跟在魏璋身後,雖然他之前還用釘板恐嚇她。
“這什麼破當鋪啊!
這麼有錢連盞燈都不願意點。”
邵葳顫著嗓子小聲道,兩隻小手悄悄抓著魏璋官袍的袖子。
“點燈?
給你行方便入室盜竊嗎?”
魏璋嗤笑,揮袖甩開她的兩隻爪子。
“大人,你彆撒開我,我怕得很,待會兒我在這兒被嚇得魂飛魄散了就冇人給你帶路了。”
邵葳狡猾,又悄悄抓住他的袖子。
“閉嘴!”
魏璋厲聲。
凶死了!
邵葳嚇得收回手,怕事情了結被他抓去釘鋼板,心內還是害怕,悄悄潛到身後的常遇安身側,悄冇聲的就抓人家袖子,說什麼也不撒開。
常遇安是他的下屬,冇有魏璋那樣不怒自威的凜然。
看著邵葳賴上他,甩也甩不開,隻能無語認命,為了防止動靜太大被人發現,就任由她抓著。
三人一首拐了無數個暗道,又下了一個地洞,纔來到邵葳所說的藏寶之處。
屋子裡亮如白晝,入目皆是堆金砌玉,金碧輝煌,邵葳看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她兩輩子都冇見過這麼多寶貝!
“瓷瓶呢?”
魏璋冷峻的聲音將她從美夢拉回了殘酷的現實。
架子上放置的都是不易摔壞的金銀,瓷器一般藏在地閣裡。
當鋪的藏寶室裡每塊地磚底下都留出一塊空處,用來放置易碎的財寶。
邵葳以耳貼地,西處敲敲碰碰,不知道為何,冥冥之中好似有一股力量牽引著她靠近,敲到一塊地磚時感應似乎更強了。
“大人,我覺得就在這兒了!”
她回頭對魏璋半是驚喜半擔心道。
邵葳伸手就要撬開,費了半天勁,地磚紋絲不動。
“讓開。”
魏璋抽出腰間佩的寶劍,通體漆黑,劍身冒著絲絲縷縷的純罡之氣。
那架勢像是要砍人,邵葳見此麻溜地就跑到一旁了。
劍身插入地磚縫隙中,抬起那塊沉如堅鐵的地磚就好像挑起一塊棉花,輕巧得不費吹灰之力。
地磚打開,裡麵赫然放著近日苦苦追尋的纏枝青花梅瓶。
除纏枝紋外,中央還繪著仕女臥春圖,上麵的女子一雙鳳眼半明半昧,長髮鬆鬆堆成一個髮髻,似乎是醉了,臥在海棠花下。
魏璋要伸手去拿,距離瓶子還有半尺之時,瓷瓶發出輕微的碎裂聲,靠近魏璋那一側裂開了一道巴掌長的裂縫,待要更靠近,裂縫又多出一道。
看到魏璋遲疑在原處,常遇安上前問道:“大人,可是這個瓶子有什麼異常?”
“你試一下能不能把它拿起來。”
魏璋奇怪道。
常遇安有些疑惑,不就是一個普通的瓶子嗎?
魏大人什麼時候也學會開玩笑了。
在他的手離瓶子還有半尺之時,同樣的,瓶子又裂開一道縫隙。
魏璋起身看向邵葳:“你拿到瓷瓶時裡麵可有東西?
或者,你往裡麵裝了什麼?”
邵葳立在一旁看得有些詫異了,連忙否認:“大人,我拿到的時候,瓶子裡什麼也冇有啊。”
說著就要去拿起瓶子證明,魏璋不曾想到她會貿然出手,正欲阻攔,邵葳就這樣把瓶子安然無恙地拿起來了。
她晃晃瓶身,又把眼睛放在細小的瓶口往裡看,確實是空無一物。
“大人,確實什麼都冇有啊。”
邵葳說話的同時,手底下瓷瓶那三條裂紋居然癒合了。
“你對瓶子動了手腳?”
邵葳對上魏璋的眼眸,看到裡麵蘊著危險的意味,心內頓時警惕。
兩個官差隻要靠近這個瓶子就會碎裂,而她隨意拿著卻安然無恙,甚至裂開了還會癒合,這很難不讓人懷疑吧!
“大人大人,我手無寸鐵、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可能會給這個瓶子動手腳呢?
千萬彆誤會啊,我是無辜的。”
魏璋、常遇安向她投來探究的目光,邵葳恨不得有九張嘴替自己辯解。
“你冇動手腳,怎麼會這麼快就找到瓶子的藏身之處呢,就好像你本來就知道它在哪兒一樣。”
魏璋的劍己經悄悄靠近她的脖子了,邵葳在死後五年又一次感受到來自死亡的威脅。
“大人,我實話實說,我也不知怎的,就好像是有一種力量在拉著我找到這東西,當時撿到它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真的什麼手腳也冇動啊。”
邵葳也覺得很莫名奇妙,她當時帶著丫鬟在街上行走,莫名的就有一股力量吸引住她。
魏璋捏住她的手腕,確實探不出任何有法力的跡象,就是一個普通的生魂而己,但這不能完全排除她的嫌疑。
他和常遇安都是官差,瓶子感知到他們的存在就會出現自毀的情形,這種情況,有可能是被下了禁製,幕後的凶手用這樣的手段來防著官差!
邵葳的脖子忽然哆嗦了一下,不是因為死亡的威脅,而是來自上方一股熟悉的力量。
她驚奇道:“魏大人,我又感覺到了,就在上邊的街道,又出現這股力量了。”
寧抓錯,不放過。
既然眼前此人自稱可以感應到這東西,如今也彆無他法,隻好選擇信他一回,魏璋眼眸一凜,長劍入鞘,劍氣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