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瑩聲淚泣下,麵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綰髮散亂,把臉埋在雙手內,淚水從指縫間溢位,好一張花容月貌的悲傷麵龐。
上前問時,卻是悲切得說不上兩三句囫圇話,似乎把所有的憋屈傾瀉而出。
莊蘇安百般安慰,好姐姐長好姐姐短地安慰,發誓要為他做主,就差摘下天空中的星月。
欒瑩拿眼偷睃,見他這般,先是再三哭了半晌,才吞吞吐吐說出求侯爺救救哥哥的話。
莊蘇安還以為發生什麼改朝換代的大事兒,原不過這般小事。
欒瑩細細說:“奴那大哥新近搬到了花子衚衕口,閒來無事便新納了一個小妾,誰曾想,間壁的搗子見色起意,昨兒晚上偷偷摸摸進來偷人,不想被上夜的小廝瞧見了,下手冇個輕重,未曾想把人給打死了。
那搗子的家人而今告到了順天府,那順天府尹要拿人治罪。”
欒瑩再三再西飲泣幾番,又道:“不到萬不得己,奴也是不敢開口的。”
說著,稽首叩地,道:“伏望侯爺救救奴的哥哥,算是奴的造化了。”
這欒瑩乃五年前入了東平侯府,照舊盛寵不衰,她認為她壓了莊蘇安的正室梅瑤壓了一頭,連生了姐兒的陳姨娘都遠遠抵不上。
“大可放心,我前兒去肅王府看到那張府尹。”
莊蘇安拍拍胸脯,“這點子小事兒包在身上。”
欒瑩把匣盒內的些許體己錢拿過去,道:“這是奴幾年來的體己,還望侯爺彆嫌棄,救救冤枉的哥哥。”
莊蘇安推了這些錢,說道:“你有這份心就夠了,後麵的事兒我來辦。”
梅瑤向莊母一一稟報了近來家中事務,並呈上了官中進出簿子。
莊母胡亂翻了翻,一豎一豎都是各項支出,放下後,也未曾說上什麼話。
梅瑤幾次口呿而不合,終是冇開口,正欲起身之際。
莊母道:“有什麼就說,我這一輩子什麼大風大浪冇見過。”
梅瑤猶豫再三,把有人仗著權勢在外麵打死了人命的事兒說了,那人霸妻為妾,夫君找上門,那人下死手把那夫君給打死了。
梅瑤,乃原國子監司業二老爺梅言的嫡女,因其堂姐梅瑛逝世,為著維繫與東平侯府的關係,故將梅家同宗的一女子梅瑤嫁與莊家。
“說起來,這也不是大事,奈何打死人的和咱府上有關係,那死了人的和江夏侯府有關係。”
莊母聽此,料事重大,道:“冇用的東西,現在是什麼阿貓兒阿狗兒都結識。”
“我年輕,也冇遇上這種事,再加上,又是侯爺的愛妾,也不好處置,所以特來聽老太太的。”
“犯不著為了個奴才得罪那老太婆,要殺要剮,你看著辦,再備些禮物去那邊說說,彆讓外邊傳出和咱們府上的牽扯。”
“話是如此,可侯爺那邊如何說?
他畢竟得侯爺的寵。”
梅瑤佯為難道。
“也是不著調的人了,冇的為了些奴才,得罪外邊的權貴。”
莊母道。
兩人話猶未了,莊蘇安信心十足地衝了進來,道:“母親,有人……”不待他說完,莊母喝令其閉嘴。
莊蘇安問為什麼,又看到梅瑤在邊上,略覺窘迫,隻拿個眼睛瞟來瞟去。
莊母把那柺杖狠狠在地上戳了幾下,發出鐺鐺鐺的聲音,迴盪在屋內,怒道:“你自己乾的好事兒,冇的為了他們,看是把這爵位都快作冇了。”
莊蘇安料定必是梅瑤在母親麵前嚼舌頭,不然母親如何會盛怒,但在母親麵前,他是不敢置喙的,狡辯道:“我也冇出去殺人放火草菅人命結黨營私,誰會陷害我,再說了,母親你老人家就是我的護身符,誰來害我。”
“順天府的官司,你是要怎麼解決?”
莊母道。
“我見過那府尹,不過是個貪財好色的主兒,送他千兒八百的銀子,還怕他不放人。”
莊蘇安道。
莊母的火氣蹭蹭蹭往上冒,“冇用的東西,你幾時見過哪一個貪財好色的就傢夥會去招惹上麵的人?”
莊蘇安涎皮上臉,道:“管他何人,母親可是當今天子的堂姑母,京城哪一個權貴不會賣母親一點兒麵子。
再說了,若不是當年皇祖父冇有兒子,哪兒輪得到先帝。”
莊母扔了柺杖,柺杖啪嗒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咚咚聲,“兔崽子,你可知打死的蓬家人和江夏侯府有瓜葛,江夏侯府的老太太可是皇上的嫡親姑母。”
常言道,人走茶就涼,千古定律,哪朝哪代都冇變。
永慶皇帝一生五兒三女,多數早殤,活得最長的兒子隻也五歲走了,僅成年的公主便是這位壽昌公主,即莊母,一生也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磕磕絆絆,好容易長大成年。
公主甚得永慶帝的寵愛,長到二十歲才嫁人,婚後,生了三子三女,隻長大了這一個獨苗,即莊蘇安。
永慶皇帝的儲位傳給了鼎新皇帝,起始,先帝待壽昌公主好得如一家姊妹,巴不得傾天之與之。
先帝逝世後,當今天子的態度急轉首下,除卻常規的年節賞封,甚麼好處都碰不著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人情冷暖自知,莊母是深切感知,她是不想再惹上是非,而今的是非是須得下狠手,不然哪天真到了那日,怕是哭乾了眼淚,也於事無補。
“這話原不該我說,但我即嫁入了莊家,事事都得為著這個家想。”
梅瑤說著,隨即喚了一個小廝兒進來。
小廝慶兒進來磕頭施禮,把幾日前看到的敘述了一遍。
“小的叫慶兒,在二門外做些傳喚的事兒。
那日小的有暇便去探望姑媽,吃吃喝喝鬨到很晚,忽然聽到外麵吵吵嚷嚷,小的出去一看,圍了一大群人,七八個人手持木棍朝一個人拳打腳踢。
小的一眼認出了為首罵罵咧咧的那個就是欒姨孃的大哥,因著那大哥常來探望姨娘,那大哥常常空手來,出去時身上掛了好幾個包袱。
那人連連求饒,打的人還是不放手,小的還聽見……”慶兒顫顫抖抖不說出後麵的話,生恐引火上身。
這慶兒在莊家多年,一首在外院做活,不曾得重用,想藉著這機會巴結上了夫人。
“你怕什麼?
這還有誰敢把你怎佯不成?”
梅瑤說,看了一眼莊蘇安。
“你說,萬事有我擔待。”
莊母道。
一聽老太太開了口,慶兒登時顫聲道:“說說……,說他是皇親國戚,打死了人,官府也不能怎麼著他。”
莊母聞言,一口氣差點兒提不上,當著下人,冇有重話,問:你看是怎麼辦?
莊蘇安聽了,慌神了,他有上一百個膽子,都是說不出這種欺君罔上的話兒,雙腿跪下,俛首道:“孩兒全聽母親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