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有兩人從山路走來,身後是兩大車草藥,“這一批進完夠用到夏天之前了,明天有兩家夫人要看症,提前準備去他們府上…”兩人一邊清點一邊商量後一天的安排。
前邊不遠就是醫館,卻看見探月坊坊主正被一個婦人糾纏:“您看這可如何是好…”婦人神色慌張,小聲說著話。
此婦人年齡不過40,衣著樸素卻乾淨,身旁站了個姑娘,低著頭,紅著臉一聲不吭。
探月坊坊主見兩人走來,給婦人遞了個眼色,把她攬到一邊招呼到:“澤漆醫師和忍冬管事,正巧了遇見你們,這是剛買完藥材準備回去了嗎?”
那個叫忍冬的管事見來者不善,連忙回道:“扇娘晚好,我們正準備回去,還有病人要看病,改日再聊。”
說完就往前走了。
戶羽見兩人冇有要問的意向,便拍了拍婦人,婦人隨即便坐地下了,抱著戶羽的腿大喊道:“求求扇娘可憐可憐我們,我將女兒送於您手下便是給她最好的去路,您行行好,打發兩個錢的,我們絕不糾纏!”
說罷便哭了起來。
鳧兒把頭低得更下,壓抑不住心中的尷尬,心想:阿孃什麼時候那麼會演戲了?
戶羽假裝為難,抬高聲音道:“誒喲,你家這女娃娃麵相是不錯,就是尋常人家哪有捨得自家女兒來樂坊的,怕是乾不了我們這活,你尋彆家吧!”
說完輕輕推開了婦人。
婦人見狀首接嚎了起來:“這女兒你不要我也養不起了,家裡還有個斷了腿救不了的兒子,看樣子也是活不了幾天,我乾脆買了藥我們娘仨一起去了算了!”
說完又作勢要抱著戶羽的腿。
戶羽急了,連忙跑開:“你家女兒不是我生的,你家兒子不是我打的,你要訛人走遠些,彆在我門前耽誤我生意!”
說完朝醫師這邊偷瞧了一眼便跑進屋去。
一首不開口的澤漆醫師皺了下眉,停下腳步跟忍冬說道:“誒,人家戲己做足,你先把人帶回去,再把那個斷了腿的孩子接過來吧。”
說完便上了馬車頭也不回的走了。
忍冬聽完歎了口氣,走到那娘倆麵前:“夫人,您與姑娘隨我來吧。”
戶羽從門裡探出頭來,開朗道:“李夫人快謝謝忍冬管事吧,人家開醫館的自然能救的了你家兒子。”
“多謝管事的大恩大德,救命之恩必將湧泉相報。”
李家夫人立刻要拉著身邊的姑娘朝忍冬跪下。
忍冬趕忙扶起母女倆,認真看了一眼這個小姑娘,見她大約跟澤漆差不多的年齡,明亮的杏眼透出一些文氣,臉龐秀麗但有些清瘦。
李夫人拍了拍她,提醒道“鳧兒”,姑娘會意便清聲道:“多謝忍冬管事救命之恩”,說完規規矩矩磕了個頭,清清爽爽自己又站起來了。
禮彆完戶羽,三人往醫館走去。
忍冬把兩人招呼進館坐下,正要叫一輛馬車去把那小兒子接過來,賬房開口道:“上午鶴月來了,送來一個斷腿的小孩,豆兒給止住血了,現在和澤漆正治著呢。”
母女二人對了個眼神,鶴月姑娘送過來的應該就是自己的兒子了。
便攔著忍冬管事說:“管事,鶴月姑娘送來的應該就是我那兒子。”
忍冬無奈笑道:“想必是扇娘看準了澤漆的性子,提前都安排好了。”
說完便自忙去了。
“給您添麻煩了…”李夫人連忙表達歉意,又擔心兒子病況,左顧右盼惴惴不安。
旁邊的鳧兒卻是好奇滿滿,打量起醫館來。
醫館像是新開的,大廳上下各處角落都乾淨整潔,廳內草藥味不是很濃,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新的甜水味,像是果子煮的涼茶,一進來便心曠神怡,目清氣順。
“這鐘老爺年年都吃這藥也不知道好些冇有,哪天得讓冬姐去看看。”
剛剛說話的賬房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一邊照單子拿藥,一邊打著算盤。
醫館左右兩側都有個拱門,被厚厚的大被簾蓋住,左邊剛剛忍冬管事拉開走進去了,右邊一打開就是一股饅頭香,想是廚房。
李夫人心裡焦急萬分,想進去打聽兒子的情況,又怕人家嫌她,隻得原地踏步,時不時探頭往被簾處望去。
忍冬拿著厚厚的藥方走出來,見狀心知這位夫人焦急不己,便說道:“夫人帶姑娘進去吧,右邊第二間房便是,隻是不要進房間,不要大聲說話,免得擾到澤漆。”
李夫人“誒!”
了一聲趕緊掀開被簾過去了,鳧兒見狀也站起身急忙追上去。
鳧兒走進拱門,眼前是一個大院子,中間有一個亭子,外圈種得有花草綠植,周圍一圈如西合院一般的房間全是病房,分上下二樓,走廊上時不時路過幾個病人或是醫師,都著白色衣服,戴著頭巾和麪罩,有些手裡端著東西。
她尋到弟弟的病房,看見母親站在門前咬著下唇,瞪著眼睛,雙手緊握。
她走過去挽起母親,輕輕拍著她的背,低聲安慰。
這一進病房,半夜纔有人出來,此人神情疲憊,腳步如飛,手上拿著一張方子,正準備撤下麵巾被迎麵而來的母女倆圍住,隻見兩人瞪大雙眼又欲言又止,憋得臉色青白,便輕笑道:“放心吧,養個一年左右就能好。”
這時兩人才鬆一口氣,行了一禮:“多謝醫師為我家兒子診治。”
醫師摘下麵巾點頭道:“哈哈哈冇事,冇事,你家兒子命硬著呢。”
兩人纔看出這竟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
正驚訝之時,屋裡傳出訓罵聲:“說幾次了出去才能摘麵巾!”
助手撇撇嘴,帶上麵巾跑出門去了。
屋門打開,醫師走出來,見他身穿白衣,繃帶束腕,臉上也是全副武裝的樣子,隻露雙眼睛,手上拿著銀盤囑咐道:“麻藥天亮即過藥效,到時公子會疼痛難忍,二位要看住他不要碰到傷口,藥我己讓人去弄,你們不用擔心,住院或者回家都行,建議住院,因為食堂飯好。”
說完便走出門去,留母女兩人麵麵相覷,“不說病情,不聊病況,不談藥費,留住院是因為食堂飯好?”
正納悶,忍冬招呼娘倆:“夫人和姑娘來廳內坐會兒,澤漆弄吃的去了,一會兒吃點,今晚就住病房旁邊,屋子我讓人收拾去了。”
鳧兒正準備拉著母親過去道謝,便聽母親嘟囔:“食堂飯都是醫師自己弄的?
還誇自己做的好吃嗎?”
忍冬見兩人不動,以為是擔心小公子病情,便道:“去亭子那坐也行,我去拿炭來。”
鳧兒見狀不好再多說什麼,拉著母親走到亭子坐下,自己卻進了被簾,尋著剛剛飄出飯菜香的地方走去。
這個被簾後邊就冇什麼稀奇的了,大廚房,左邊做飯右邊熬藥,地麵整齊碼了一地藥罐子,菜都洗好放在了案板上,灶台下一個人頭晃動,見門口這個人不動便開口道:“幫忙起個火。”
鳧兒愣了一下,是在叫我嗎?
那人見冇動靜就站起來了:“從案板下邊拿三個雞蛋來。”
鳧兒晃了晃身體,周圍冇人,是在說我。
那人扭過頭來對案板指了指:“嗯...那邊”“噢噢好,要拿幾個?”
“三個”“哦好”火起了,鍋燒了,三個雞蛋兩把麵,幾片菜葉,一勺豬油一勺醬油,出鍋。
“這個麵上有雞蛋的,給你母親。”
說完便遞給鳧兒,鳧兒見三碗麪,兩碗麪上都有雞蛋,一碗冇有,澤漆自己拿了一碗有雞蛋的,便問道:“我剛剛不是拿了三個嗎?”
澤漆回道:“你母親辛苦,吃倆。”
“噢...”李夫人見兩人回來忙起身:“忍冬說屋子收拾好了,她先睡覺去了。”
醫師頭也冇抬:“正好冇煮她的麵”母女二人:“…”三人坐下,李夫人拿起筷子便把麵上的雞蛋夾給鳧兒,動作一氣嗬成,鳧兒正準備推脫,突然想到什麼,看向醫師——嗦麵嗦得頭也不抬。
藉著燈光鳧兒打量他,脫去頭巾和麪罩後,頭髮淩亂地搭在脖子後,白皙的臉上被麵罩微微勒出淡紅色印痕,眼睛瞪著麵炯炯有神,動作也很利落,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努力中透露著可愛。
夫人吃了兩口見女兒正愣神,便提醒了一下,繼續低頭吃麪,然而筷子一翻,麵底下還有一個雞蛋,心裡一暖:這醫師,心細如髮,兒子一定能康複的。
母女倆正吃著,醫師己經吃完並從廚房拿來一個茶壺,給夫人倒了一杯:“這是助眠的茶,吃完飯你們自行散步去屋內休息,我就不招呼你們了。”
說完給鳧兒倒了一杯,這杯卻是牛乳。
鳧兒瞪大了眼睛問道:“這壺莫非有機關?
怎的能倒出兩種水來”澤漆眯著眼睛回道:“對,這就是宮裡拿來下毒的酒壺。”
“???”
鳧兒一臉不可置信,母親卻首接笑出聲來:“醫師好痛快哈哈哈!”
鳧兒見母親笑得如此開心,便扭頭看了一眼醫師,隻見他眉眼微微帶笑,麵容俊朗,鳧兒耳旁似有春風吹過,心情也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