鳧兒上車後,冇多久就追上了澤漆的馬車,她伸頭往外喊去:“醫師,忍冬管事讓我給你送東西來了。”
說完把外套和藥方伸出去。
澤漆在馬車裡拍了下手,兩個車伕同時拉繩,馬車速度降了下來但是保持相對靜止。
澤漆從那邊伸手,抓的不是外套卻是鳧兒的手腕,一拉,連衣帶人全扯進了這邊車裡,鳧兒乘的那架一扭頭回去了。
“哇啊啊...”鳧兒被嚇一跳,緊閉眼睛抓住澤漆肩膀不鬆手。
“姑娘...姑娘...”澤漆輕輕哄她,把她從身上抱到旁邊的軟座上。
“啊啊...抱歉,剛剛...嚇了我一跳...”鳧兒尷尬解釋道。
“無妨,姑娘陪我去個地方。”
澤漆拍了拍肩膀,語氣輕鬆道。
“噢,好。”
鳧兒不知他有什麼安排,弟弟這會睡著了,母親在與彆人聊天,她就算呆在醫館也是無聊得緊,索性跟醫師出來玩一玩吧。
車緩緩走在清晨的街道上,陽光漸漸消融了初春的寒冷,街道邊賣蒸點的小攤時不時攏出濃濃白霧,還帶著一些糕點甜香。
兩人在車上晃悠了好一會纔到,下了車抬頭,看見崔家黑壓壓的大門,澤漆抬手敲門。
咚咚咚吱…哢哢哢…門緩緩打開,裡麵探了個腦袋出來:“醫師到了,快請進...”正招呼著,看見了鳧兒,便止住動作,問道:“這位...”澤漆:“她是我的助手,是個啞巴,不必介意。”
鳧兒不知他是何意,便隻順坡下驢,裝作不會發聲,隻行了個禮。
那人聽醫師這麼說,也不再問,便把門拉開,請兩人進來。
鳧兒進去發現守門的人身高不過三尺,發頂稀疏,手腳都很小。
走到了主院門口,矮子就退下了,另一個人把他們領進了院內,讓他們在門口等著,那人進去傳話。
那人剛進去冇多久,一位身著黑色鑲金絲華服,頭頂寶石玉釵的半老女子急匆匆走出來,握住醫師的手就哭喊:“澤漆醫師你快看看,聰兒這是...”正說一半看見鳧兒了,便立刻冷下臉,瞪著眼睛惡狠狠道:“這是誰?
我不是說了看病時旁人不許靠近嗎?
趕緊攆出去!”
鳧兒正不知所措時,澤漆攔在她身前開口:“崔夫人,這位是我的助手,她天生不會說話,不必介意。”
鳧兒便行了個禮,隨手比了一個手勢,心想:反正你們也看不懂。
澤漆卻挑眉說:“她的意思是她是來幫忙的。”
鳧兒:...崔夫人也冇多想,皺著眉拉著澤漆進了屋:“啞巴纔好,我倒希望府裡這些伺候人的賤骨頭全都是啞巴,醫師你快進來瞧瞧。”
鳧兒聽這話有點生氣,但是也冇辦法,有錢人家大概都有些怪脾氣吧。
“醫師,聰兒這段時間看書很是用功,經常學習到清晨才睡,先生都說他開蒙晚但是貴在勤奮,以後必有出息...”崔夫人似是擔心又像炫耀,說了很多誇讚孩子的話。
二人跟隨崔夫人進屋,看見床上坐了一個披頭散髮的孩童,十二三歲的年紀,卻是兩眼空空,眼圈黑沉,嘴裡唸叨著:看完這本書了,這本也看完了,我都學會了,阿孃...澤漆伸手準備搭脈,剛剛木木沉沉的小孩突然紅眼暴起,披頭散髮,胡亂攻擊捶打起來:“彆打我了,彆打我了,疼啊...”崔夫人見狀趕忙用力伸手把他攬到懷裡,一邊說話一邊斜眼看澤漆:“乖了,聰兒乖,不打你,冇人打你。”
懷裡的孩童害怕得瑟瑟發抖,還是使勁地把崔夫人推開,突然不知他從何處掏出一支鋒利木棍,要朝崔夫人刺去。
“小心!”
澤漆出聲警告,瞬時間抬手點穴,孩童被點住,泄力倒去,口水眼淚都流到了臉上。
澤漆給鳧兒遞了個眼神,鳧兒其實冇看懂他想暗示什麼,隻是本能地掏出手帕給那孩子擦臉。
崔夫人被嚇得雙手首抖,捂住嘴嗚咽道:“他昨兒還好好地,我們還一起吃的晚飯,怎麼睡一覺就...”澤漆問她:“崔夫人,可有人長期打聰兒?”
崔夫人眼神閃躲:“打?
我倒是冇打他...反而是聰兒這段時間,時而鬱鬱寡歡,時而精神振奮,讓人看著就害怕。”
澤漆知道她有話故意隱瞞不說,想必是問不出什麼,就把他們都請了出去,就剩下了鳧兒在裡頭。
“醫師剛剛給我眼神是何用意?”
鳧兒輕聲發問。
澤漆一邊伸手給聰兒號脈,一邊微笑回答她:“你不是己經領略到了嗎?”
號完脈他點上兩盞油燈,裡麵很渾濁還夾雜一些藥渣,點出來味道很怪,一盞白燈香甜濃膩,另一盞黑燈苦澀中又有淡淡的辛辣味。
澤漆點完,細細看了一眼鳧兒,鳧兒奇怪:“這眼神又是什麼意思?”
澤漆斂目回頭:“無事。”
澤漆給床上淩亂的小孩解穴,他聞到燈味坐起身來,自己理了理頭髮,抬手拿起剛剛那隻木棍,在空中寫起字來。
這時兩人纔看出來那是一支被掰斷的筆。
他溫溫吞吞在空中寫了半晌,突然停下動作,眼皮半睜,眉心微皺,隻見他臉色漸紅,猛然用筆刺向胳膊,嘴裡恨恨道:“又忘了,又忘了,爹爹等我再想想,我會想起來的...”鳧兒見他自傷,趕緊伸手攔他,可是他動作太快,刺破了鳧兒的手背。
澤漆快速伸手把她拽開,連忙給她在傷口上塗一層藥粉,扯下手腕上的繃帶一邊包紮一邊說:“先彆急,看看他有何舉動。”
鳧兒其實是怕他受傷,害醫師被崔夫人指責。
聰兒刺完便不再刺,繼續在空中寫字。
澤漆往苦味的那盞燈裡添上藥粉,並加了一根燈芯。
聰兒不寫字了,垂手低下頭緩緩流淚,似是神情清明瞭些,抬頭看了眼澤漆,張口說話:“澤漆醫師好久不見,您是來給母親看病的嗎?”
澤漆說:“是,這段時間你母親病痛好些,你最近還好嗎?”
聰兒有些哽咽:“嗯...還好...”澤漆輕聲道:“還好就好,我聽你母親說最近學業有長進,你父親對你也是讚賞有加。”
聰兒聽見父親二字,緊縮了一下肩膀:“父親也誇我了嗎?
我從來冇聽過他誇我。”
澤漆繼續添藥添燈芯:“他很少誇你嗎?”
聰兒:“從未。”
澤漆:“那他會打你嗎?”
聰兒瞳孔收縮,身體顫抖起來:“打...哈哈哈...父親管教兒子天經地義...是我太蠢...哈哈哈...”他竟詭異地笑了起來。
澤漆瞬時抬手削掉半根燈芯,鳧兒甚至都看不清他的動作。
聰兒又有點沉下勁,嗚嗚哭起來:“我不能辜負父親的期待和先生的教導,我愧對母親,我真該死...”澤漆往甜味的燈盞裡加了根燈芯。
聰兒眼神暗淡下去,止住了哭聲,來迴轉動眼珠尋找東西,伸手摸到了那隻斷筆:“我該死,我現在就死...”說完對著自己脖子狠狠紮去。
鳧兒趕緊再伸手去攔,被澤漆一手握住,他就知道這姑娘要攔。
鳧兒緊張回頭,看見澤漆己經把他的手抓住了。
聰兒暴怒:“你鬆手!
讓我去死...”澤漆往甜味燈盞添藥,對他說:“好,我讓你去死,但是...死之前你得告訴我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