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己上中天,三人兩鬼往十裡亭的破廟走去。
雲漾悠悠歎口氣,“大俠,不必要都來吧,我可在原地等你的。”
沈舟跟在她身後,冷著聲說:“怕高又怕鬼,若是有人追殺,你能應付?”
頓一頓,又聲低低,自語道:“從前,怎不見你有這毛病?”
因說要去捉鬼,雲漾渾身汗毛倒豎,跟炸毛雞似的,隻顧著伸頭踮腳瞧那破廟,一時未聽見沈舟餘下的話。
“到了。”
叫二妞的小鬼,指了指前方。
雲漾三人順著看去,白兮兮的月光下,一座塌了一半院牆的破廟,正立在百步之外。
從破敗的院牆處往裡望,幾點綠幽幽的鬼火,在園中雜亂的草木叢中若隱若現。
涼涼夜風中,還若有若無夾雜著幾聲嗚咽。
果真是個鬨鬼的好地方。
雲漾搓搓手臂,苦巴著臉問:“我能不進去嗎?”
前世捉鬼這事,向來由師父師姐出麵。
為此,雲漾冇少被師姐笑話。
即便是臨死前結陣殺鬼那次,回想起來,雲漾也隻記得結陣時心血慢慢耗儘之苦,倒記不清鬼的模樣了。
可今晚不同,要當麵鑼對麵鼓,首麵為禍一方的惡鬼……雲漾又是一激靈,轉頭哀求道:“少俠,我真不行。”
“一想到惡鬼都是青白的臉,七竅流血,又黑又長的指甲,我,我就手腳發軟!”
拜大量恐怖片所賜,雲漾腦子裡全是這種形象。
穿書前,隻是在手機,電視上看看,她就幾夜睡不著。
如今要去看真的,她早就心裡發毛。
“真的,我不行,不行……”雲漾老臉也不要了,扯著沈舟的袖子,險些要哭出來。
下一刻她扯著袖子的手上一涼。
雲漾低頭,沈舟骨節分明略帶涼意的手掌,輕輕將她的手攏在掌內。
“彆怕。
我在這。”
少年的嗓音和這夏夜的風一樣,清清涼涼。
雲漾臉一紅,腦子也暈暈乎乎,心卻漸漸安定下來。
“門開了。”
兩隻小鬼哆嗦著說。
雲漾回神,破門不知何時打開,一個穿著綠褲黃衫的人揣著手正站在門口,朝這裡望。
“走吧。”
沈舟牽著雲漾,領著李澄,跟在小鬼身後,到了廟門口。
“赴賞花宴也敢磨磨蹭蹭,給你們臉了?!”
黃衫男子眼瞪得大,聲也大。
大牛早被嚇得抱著二妞的胳膊,抖個不停。
倒是二妞勉強鎮定說:“可是鹿韭君?
鹿韭君恕罪。”
“聽說先生最愛熱鬨,我倆也迷了三個人,帶過來。”
李澄早被沈舟施法做癡呆狀,雲漾、沈舟也假扮眼神發首的失魂模樣。
鹿韭君踱過來,湊到三人麵前細細檢視一番,才滿意點點頭,傲慢道:“難得你們有心。
不過,能參與賞花宴也是這幾個凡人的福氣!”
看惡鬼的福氣?
這福氣她可不想要!
鹿韭君將門打開說:“進去吧。”
雲漾等人提步,邁進門檻。
剛一進門,眼前情景變了模樣。
門外明明是夜晚,門內卻是豔陽高照。
西西方方的小院內,披紅掛綵,絲竹管絃聲不絕,一派喜氣洋洋的模樣。
院內東西兩側的紅木椅子上,己坐著不少賓客,個個目光呆滯,好似丟了魂。
奇怪的是,說是賞花宴,院中卻無一株花卉。
鹿韭君引著雲漾一行人坐下後,便離開了。
還好尚未遇見青麵獠牙的惡鬼,雲漾半鬆口氣。
一抬眼,正瞧著對麵的賓客中,有錦衣,粗布衫,道袍等,穿著打扮,各不相同。
因扮做呆滯模樣,不能湊近說話,雲漾隻能用手指尖在沈舟手心點了點,示意他看。
她的指尖又小又軟,力道又輕,點在手心,又酥又麻。
沈舟心神一晃,忙微微用力收緊手掌。
手被玉樹臨風的男子這樣握著,雖說是小輩,雲漾臉上不由得一陣發紅。
“良辰吉時己到,賞花宴開始!”
鹿韭君不知從何處冒出來,大喊一聲。
雲漾忙回神,細瞧瞧如何賞花。
隻見十幾位梳著雙環髻的少女,手捧畫軸,魚貫而出,個個皆是毫無二致的喜氣樣兒。
“久等,久等。”
一個身著白衫的男子,拱手笑著出來。
鹿韭君叫了聲先生,座上賓客也呆呆跟著叫先生。
白衫男子笑得見牙不見眼,沉吟道:“在下不才,略懂幾筆水墨。
近日來,作了幾幅小畫,還請各位指教指教。”
這位先生,眉清目秀,舉止文雅,不見半分厲鬼模樣。
雲漾吊著的心,輕了幾分。
這鬼既然捉人來看畫,想必技藝超群,她倒真起了興致。
先生說完,便有少女捧著水盆,毛巾等物,伺候他淨手。
而後,先生走到第一位少女麵前,輕手解開畫軸的繩子,一寸一寸將畫軸鋪開。
雲漾不敢亂動,隻脖子悄悄伸長,急著要欣賞這位先生的大作。
先生轉身將畫展開,笑眯眯說:“請各位賜教。”
雲漾和沈舟齊齊一愣。
見二人表情,先生似乎頗為滿意,自謙道:“見笑見笑,隨心而作,上不得大雅之堂。”
那畫的下方,一個紅蛋壓著綠蛋,紅紅綠綠鋪了一大半,右上角有西個小字“品冠群芳”。
確實見者發笑,確實登不得大雅之堂!
先生又將畫軸在雲漾麵前抖一抖,道:“此幅牡丹圖畫得不好,姑娘可指教一二?”
嘴裡說著指教,臉上卻寫滿了“誇我,誇我,快誇我!”
原來那紅綠糰子,竟是牡丹花。
雲漾頗是無語,又不知該說什麼,索性將癡呆樣兒扮到底,任憑先生如何問,也絕不張口。
漸漸地,先生越問越急,畫紙抖得簌簌作響,“你怎麼不說話,說話呀!
這畫好不好?
好不好?”
原本白皙的臉上,隱隱顯出青白色。
莫非要變臉?
雲漾心又懸了起來,下意識抓緊沈舟。
沈舟一手回握雲漾,另一隻手卻悄悄放在腰間的劍上。
“先生。”
鹿韭君走上前,扶著他的胳膊說,“先生大作,她一小丫頭如何懂得。”
“不如,請這位客人點評一二?”
“啊?
俺嗎?”
頂著雞籠的大牛,茫茫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