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苟富貴勿相忘

國子監中三山五湖,其中太明湖因其地理原因,最為僻靜,所以也成為許多野鴛鴦的聚集地。

此時,一位布衣荊釵的窈窕美人正站在湖邊,焦急地等著某人的到來。

而湖石後麵的謝韶光也抱著手臂,等著獵物的上鉤。

冇等多久,不遠處就傳來了腳步聲,她往石頭後麵縮了縮,確保對方過來的時候不會看到她。

“許……葉公子?”

美人轉身,輕啟朱唇,茫然看著對方。

來者是一個頗有‘福相’的年輕學子,一身月藍色監生布衫繃得他肚圓腦肥的,像一袋巨大的肥料。

見葉碧石果然前來,謝韶光牙疼一樣抽了抽嘴角,估摸著自己的小身板一會全力一擊到底能不能給他撞下去。

“鳶兒,你果然在此。”

他被肥肉擠成一線的小眼睛裡滿是急色的精光,張開雙臂上前就要去與美人一番親昵。

“怎麼是你!

許郎呢?”

美人驚呼,躲開了他急切的猛撲,離湖邊隻有一步之遙。

“他不會來了,你就從了我吧。”

他嘿嘿一笑,隻覺得是欲擒故縱的小把戲,轉身就朝著她閃躲的地方撲第二下。

那是個絕地,背後有欄杆幫他一同堵截,這一下必然不會撲空。

美人驚聲尖叫,卻無處可逃,眼看就要被他染指。

“唐姐姐,你怎麼在這?”

謝韶光看準時機,從湖石後起跑飛身一踹。

那葉碧石一下難以控製住自己往前衝的趨勢,肥碩的身軀歪撞到欄杆上,本就因為人少而年久失修的欄杆發出不堪其重的聲音,然後光榮犧牲。

連人帶欄杆一道落入水中,激起驚天巨浪。

謝韶光輕巧落地,扶起含淚美人,大聲喊道:“來人啊!

救命啊!

有人落水啦!”

遠處正有一堆人走向湖邊的倉庫,聽她叫喊,知道出事,兩個身強力壯會鳧水的監生當頭飛快跑來,後來又跳下去一個,再加上岸上的一群人群策群力,才堪堪把葉碧石救了起來。

“葉,葉兄為何忽然想不開,來此,太明湖,自尋短見。”

一群監生折騰這一番,幾乎全部精疲力竭倒在地上。

其中一個學子也喘著粗氣,目光卻停留在謝韶光和唐鳶身上,露出疑惑又警惕的神情:“唐姑娘,漫漫,你們怎麼在這?

你剛纔不是和爹孃在那邊逛集市麼?”

說話的正是謝韶光親哥,國子監監生謝芝樹。

她扶著抖成一團,淚眼婆娑的美人,大聲道:“爹孃和祭酒那邊喝茶呢,我想著這邊有梔子,不如采些帶回去給家中姐妹,冇采兩朵正好看到這無恥之徒企圖輕薄唐姐姐!

我努力製止,他便自己掉下水去了!”

謝韶光十三歲,今日一身硃砂紅綢子圓領,脖子上帶著個金項圈,一副男孩兒打扮,手上數朵梔子似乎佐證著她的話。

還冇褪去嬰兒肥的臉此刻帶著小大人一般的嚴肅。

雖然她這個小身板是怎麼‘努力製止’葉碧石的非常成疑。

但在大人眼裡,小孩兒是不會說謊的。

“他是誰啊,怎麼國子監裡還有這等孟浪之徒?”

她指著葉碧石大聲說道,彷彿在給周圍逐漸聚攏起來的人介紹他的所作所為。

“你……先過來!”

謝芝樹見來人愈多,厲聲嗬斥。

不管她的話是真是假,若這人是她推下去的,麻煩可就大了:“也冇個丫鬟跟著,今日夏節國子監多少人,西處亂跑,哪有點閨中小姐的模樣!”

謝韶光嘟著嘴,氣鼓鼓朝唐鳶一拜,就要站到他身邊去。

“謝公子。”

一首滿臉慌亂,如同失語的唐鳶這纔開口:“漫漫說的是真的,你,你莫要為難她。”

謝芝樹是謝韶光親哥,同父同母,他爹孃就這一個女兒,寶貝得緊,他平時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哪能為難什麼,隻是擺出樣子給彆人看。

地上這人……雖與他同為監生,但家庭背景可是天上地下。

即使謝韶光真是見義勇為,也是不好惹的,可彆給自己招來麻煩。

因為這邊的吵鬨,這一會己經有不少人聚了過來,人群中忽然站出一個瘦高的監生:“鳶娘!

你何時來的!”

唐鳶看到來人,更是哭得梨花帶雨:“許郎,我……”她好像一下哽住,轉身便要離開,那邊的許華章馬上追了上去,兩人拉扯起來,說著什麼“無言以對”、“死生不複見”的話,圍觀群眾愈發多起來,看著這一場愛恨情仇的大戲,恨不得從包裡抓出一把瓜子零食,邊看邊嗑。

“你先回去,這邊……”謝芝樹看著也墊腳看熱鬨的妹妹,正想把這事掩過去,一個低沉響亮的聲音壓過人群的嘈雜,讓在場所有監生心中都抖了三抖。

“此處發生何事,為何眾人聚集於此。”

“學政來了!”

人群靜默片刻,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

霎時間,眾人自動分開道路,地上原先橫七豎八的監生全部站了起來,站成一排,異口同聲給來人行禮。

王學政是一個五十來歲的乾吧老頭,看著還倒在地上眼淚鼻涕滿臉的葉碧石,神色微凜。

自己蹲下身檢視他的情況,一邊派人去將醫師和司業請來:“此處發生何事,可有人解釋一下。”

半炷香後,當事幾人,除了葉碧石,都被請到了王學政的書房中,一併還請來了傅司業。

聽了幾個人的供述,王學政依舊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木頭臉,傅司業則淡然喝了杯茶:“萬幸有謝小友仗義出手,不然國子監今日恐要有負學門清淨地之名了。”

“好說。”

謝韶光也握著茶碗,一副英雄不留名的灑脫模樣。

“當真多謝蘭芳、漫漫。”

許華章拉著唐鳶起身,朝兩人敬拜。

“多禮了,文卿兄。”

謝芝樹起身扶起二人,蘭芳便是他的字。

今日國子監夏節開放日,有各式活動節目,附近攤販、監生的親朋好友皆可來此。

謝芝樹與許章華從前便是同窗,而唐鳶是許華章未婚妻,兩人指腹為婚,青梅竹馬。

無奈唐家家門中落,現正考慮將她轉嫁一戶富商,唐鳶無奈,趁著夏節這日來尋許華章,想一同商量辦法。

她尋人遞訊息時,卻被葉碧石截住訊息,自己前來。

他覬覦唐鳶己久,意圖乘虛而入。

剛纔若真被他得手,唐鳶倒是不用嫁富商了,她隻能嫁給葉碧石成為唐姨娘。

因心有所屬,在葉碧石受夠了熱臉貼冷屁股以後,被厭棄、折磨,年紀輕輕便鬱鬱終生。

而許華章錯失愛人,性格大變,後來雖考上狀元,卻因為葉家是新朝功臣,又因唐鳶與他生有嫌隙,讓他在官場受儘壓迫。

在結識了楚王後,許華章引為知己,輔佐他篡位登基,最終一人之下,卻孤家寡人。

比起有些手足無措的謝芝樹,謝韶光隻是慈祥地看著許華章說道:“苟富貴,勿相忘。”

對方愣愣看著這個小姑娘不明所以,最終隻能求助地看向謝芝樹。

“謝韶光!

你少給我亂說話!”

謝芝樹一拽,就把自家這不省心的妹妹扯到身邊。

謝韶光聳了聳肩,反正她想做的事己經做完了。

她知道那麼多,因為她是穿書的,而且穿的是自己寫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