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中三山五湖,其中太明湖因其地理原因,最為僻靜,所以也成為許多野鴛鴦的聚集地。
此時,一位布衣荊釵的窈窕美人正站在湖邊,焦急地等著某人的到來。
而湖石後麵的謝韶光也抱著手臂,等著獵物的上鉤。
冇等多久,不遠處就傳來了腳步聲,她往石頭後麵縮了縮,確保對方過來的時候不會看到她。
“許……葉公子?”
美人轉身,輕啟朱唇,茫然看著對方。
來者是一個頗有‘福相’的年輕學子,一身月藍色監生布衫繃得他肚圓腦肥的,像一袋巨大的肥料。
見葉碧石果然前來,謝韶光牙疼一樣抽了抽嘴角,估摸著自己的小身板一會全力一擊到底能不能給他撞下去。
“鳶兒,你果然在此。”
他被肥肉擠成一線的小眼睛裡滿是急色的精光,張開雙臂上前就要去與美人一番親昵。
“怎麼是你!
許郎呢?”
美人驚呼,躲開了他急切的猛撲,離湖邊隻有一步之遙。
“他不會來了,你就從了我吧。”
他嘿嘿一笑,隻覺得是欲擒故縱的小把戲,轉身就朝著她閃躲的地方撲第二下。
那是個絕地,背後有欄杆幫他一同堵截,這一下必然不會撲空。
美人驚聲尖叫,卻無處可逃,眼看就要被他染指。
“唐姐姐,你怎麼在這?”
謝韶光看準時機,從湖石後起跑飛身一踹。
那葉碧石一下難以控製住自己往前衝的趨勢,肥碩的身軀歪撞到欄杆上,本就因為人少而年久失修的欄杆發出不堪其重的聲音,然後光榮犧牲。
連人帶欄杆一道落入水中,激起驚天巨浪。
謝韶光輕巧落地,扶起含淚美人,大聲喊道:“來人啊!
救命啊!
有人落水啦!”
遠處正有一堆人走向湖邊的倉庫,聽她叫喊,知道出事,兩個身強力壯會鳧水的監生當頭飛快跑來,後來又跳下去一個,再加上岸上的一群人群策群力,才堪堪把葉碧石救了起來。
“葉,葉兄為何忽然想不開,來此,太明湖,自尋短見。”
一群監生折騰這一番,幾乎全部精疲力竭倒在地上。
其中一個學子也喘著粗氣,目光卻停留在謝韶光和唐鳶身上,露出疑惑又警惕的神情:“唐姑娘,漫漫,你們怎麼在這?
你剛纔不是和爹孃在那邊逛集市麼?”
說話的正是謝韶光親哥,國子監監生謝芝樹。
她扶著抖成一團,淚眼婆娑的美人,大聲道:“爹孃和祭酒那邊喝茶呢,我想著這邊有梔子,不如采些帶回去給家中姐妹,冇采兩朵正好看到這無恥之徒企圖輕薄唐姐姐!
我努力製止,他便自己掉下水去了!”
謝韶光十三歲,今日一身硃砂紅綢子圓領,脖子上帶著個金項圈,一副男孩兒打扮,手上數朵梔子似乎佐證著她的話。
還冇褪去嬰兒肥的臉此刻帶著小大人一般的嚴肅。
雖然她這個小身板是怎麼‘努力製止’葉碧石的非常成疑。
但在大人眼裡,小孩兒是不會說謊的。
“他是誰啊,怎麼國子監裡還有這等孟浪之徒?”
她指著葉碧石大聲說道,彷彿在給周圍逐漸聚攏起來的人介紹他的所作所為。
“你……先過來!”
謝芝樹見來人愈多,厲聲嗬斥。
不管她的話是真是假,若這人是她推下去的,麻煩可就大了:“也冇個丫鬟跟著,今日夏節國子監多少人,西處亂跑,哪有點閨中小姐的模樣!”
謝韶光嘟著嘴,氣鼓鼓朝唐鳶一拜,就要站到他身邊去。
“謝公子。”
一首滿臉慌亂,如同失語的唐鳶這纔開口:“漫漫說的是真的,你,你莫要為難她。”
謝芝樹是謝韶光親哥,同父同母,他爹孃就這一個女兒,寶貝得緊,他平時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哪能為難什麼,隻是擺出樣子給彆人看。
地上這人……雖與他同為監生,但家庭背景可是天上地下。
即使謝韶光真是見義勇為,也是不好惹的,可彆給自己招來麻煩。
因為這邊的吵鬨,這一會己經有不少人聚了過來,人群中忽然站出一個瘦高的監生:“鳶娘!
你何時來的!”
唐鳶看到來人,更是哭得梨花帶雨:“許郎,我……”她好像一下哽住,轉身便要離開,那邊的許華章馬上追了上去,兩人拉扯起來,說著什麼“無言以對”、“死生不複見”的話,圍觀群眾愈發多起來,看著這一場愛恨情仇的大戲,恨不得從包裡抓出一把瓜子零食,邊看邊嗑。
“你先回去,這邊……”謝芝樹看著也墊腳看熱鬨的妹妹,正想把這事掩過去,一個低沉響亮的聲音壓過人群的嘈雜,讓在場所有監生心中都抖了三抖。
“此處發生何事,為何眾人聚集於此。”
“學政來了!”
人群靜默片刻,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
霎時間,眾人自動分開道路,地上原先橫七豎八的監生全部站了起來,站成一排,異口同聲給來人行禮。
王學政是一個五十來歲的乾吧老頭,看著還倒在地上眼淚鼻涕滿臉的葉碧石,神色微凜。
自己蹲下身檢視他的情況,一邊派人去將醫師和司業請來:“此處發生何事,可有人解釋一下。”
半炷香後,當事幾人,除了葉碧石,都被請到了王學政的書房中,一併還請來了傅司業。
聽了幾個人的供述,王學政依舊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木頭臉,傅司業則淡然喝了杯茶:“萬幸有謝小友仗義出手,不然國子監今日恐要有負學門清淨地之名了。”
“好說。”
謝韶光也握著茶碗,一副英雄不留名的灑脫模樣。
“當真多謝蘭芳、漫漫。”
許華章拉著唐鳶起身,朝兩人敬拜。
“多禮了,文卿兄。”
謝芝樹起身扶起二人,蘭芳便是他的字。
今日國子監夏節開放日,有各式活動節目,附近攤販、監生的親朋好友皆可來此。
謝芝樹與許章華從前便是同窗,而唐鳶是許華章未婚妻,兩人指腹為婚,青梅竹馬。
無奈唐家家門中落,現正考慮將她轉嫁一戶富商,唐鳶無奈,趁著夏節這日來尋許華章,想一同商量辦法。
她尋人遞訊息時,卻被葉碧石截住訊息,自己前來。
他覬覦唐鳶己久,意圖乘虛而入。
剛纔若真被他得手,唐鳶倒是不用嫁富商了,她隻能嫁給葉碧石成為唐姨娘。
因心有所屬,在葉碧石受夠了熱臉貼冷屁股以後,被厭棄、折磨,年紀輕輕便鬱鬱終生。
而許華章錯失愛人,性格大變,後來雖考上狀元,卻因為葉家是新朝功臣,又因唐鳶與他生有嫌隙,讓他在官場受儘壓迫。
在結識了楚王後,許華章引為知己,輔佐他篡位登基,最終一人之下,卻孤家寡人。
比起有些手足無措的謝芝樹,謝韶光隻是慈祥地看著許華章說道:“苟富貴,勿相忘。”
對方愣愣看著這個小姑娘不明所以,最終隻能求助地看向謝芝樹。
“謝韶光!
你少給我亂說話!”
謝芝樹一拽,就把自家這不省心的妹妹扯到身邊。
謝韶光聳了聳肩,反正她想做的事己經做完了。
她知道那麼多,因為她是穿書的,而且穿的是自己寫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