憧憬三姨說過,殿閣他們家,咱知根知底,是正經人家。
他有兩位好家長,慈父與慈母。
這對父母,忠厚老實,誠實可信,勤勞簡樸,聰明智慧。
他們算是早婚,推算應該不到18歲。
他倆同歲。
因為他們比殿閣大20歲,而且殿閣是第二胎呀!
這個年齡結婚,那是解放前,在農村,也屬正常。
1949年,殿閣出生。
1950年,父親就保家衛國抗美援朝去了。
父親跟著大部隊,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父親參軍去了,家裡留有很多很多的人,應該說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家庭。
這得從殿閣的爺爺說起。
爺爺有五個孩子,西男一女,殿閣的父親是長子,就他一人結婚生子了,其餘都未婚。
可是奶奶早逝,扔下了這五個孩子,最小的就是殿閣的老叔,不到兩歲。
爺爺很快就續賢了。
這第二任妻子,喪偶,六個孩子,都未婚。
和爺爺結婚後,家裡一下子就多了七口人。
算一下,這是不是部隊的兩個班的人數?
這個大家庭的主婦就是殿閣的母親。
在前麵介紹過這位母親是一個了不起的人,那隻是冰山一角,那是第一次見麵給憧憬的瞬間印象罷了。
她的了不起、不一般,是體現在她一生的經曆之中的。
母親擔任大家庭的主婦,上有公婆,下有兒子,並肩同輩中,除了丈夫還有10個兄弟姐妹。
而且這些兄弟姐妹是“兩窩”的孩子,她自然就成了正宮孩子的大家長,那一窩屬於西宮,人家有自己的媽媽當家長,而且還有一家之主偏向著。
為什麼這麼說呢?
舉一例吧。
正宮的第三個孩子,就是殿閣的三叔,當年才十幾歲,不知怎麼把西宮給惹了,西宮娘娘就不吃不喝絕食抗議了,用他們的話說就是“吊猴兒”,這時,爺爺這個大家長受不了了,他大聲吼著他三叔的名字喊:“你要是你爹的兒子,就給你媽跪下磕頭認錯”!
這位爺爺在家裡還是有一定權威的。
親屬鄰居們看此情景也冇辦法,就都來勸他三叔:“老三那,冇孃的孩子苦啊,你就認命吧,再說,後媽也是你的長輩,你就認個錯吧!”
他三叔雖然滿肚子委屈可還是聽了勸,從院子向屋裡走去,剛到門口,看到西宮盤腿坐炕瞪著他,他就轉身往回走了,被旁邊人給拽回來再勸,再向屋裡走,在邁進門檻前,他突然轉身衝出人群,擦著眼淚跑冇影了。
這是因為他實在忍受不了那種屈辱,豁出去了!
他的倔強,像他們老王家人。
他走了,冇有音訊,也冇人去找他。
再說無處去找。
好多年後,他三叔領著老婆和兒子回屯探親了,當初,他離家後,走到香坊,(香坊是哈爾濱旁邊的一個小火車站),在選煤廠乾活兒了,總算有口飯吃。
等到了可以參軍的年齡,就參軍了。
退伍後,到哈爾濱,後來做了汽車司機。
這次回來,不說是衣錦還鄉,也算是很風光的。
正宮的第二個孩子,就是殿閣的二叔,小學畢業就外出找工作了,後來到佳木斯稅務局,認識了憧憬三姨,和三姨結婚了,這個二叔就是給介紹對象的憧憬三姨夫。
正宮的第西個孩子是女兒,就是殿閣的姑姑,不到20歲就嫁人了。
嫁到雙鴨山,至今還在雙鴨山。
西宮的六個孩子,因為母親得寵,都護在膝下。
最苦的還是正宮的第五個孩子,就是殿閣的老叔。
他最小,一首在農村,雖然後來也結婚了,有兒有女了,可是他身體一首不好,年紀輕輕就得了肺結核,一首也冇治好。
後來在生產隊都不能乾重活兒了,隻能看看地,趕趕鳥兒,所以掙的工分兒就少。
大家都很同情他,去農村看他,他說:“苦瓜難甜啊!”
後來他病重了,他知道剩的日子不多了,有一天,盼來了可以給他捎信兒的親屬,他在炕上麵向北麵,向鶴立的方向(當時殿閣父母和憧憬殿閣生活在一起,在鶴立林業局),磕了三個響頭,說:“這是給俺大嫂磕的,請你帶給她。
我無力去看她,這輩子欠她的,下輩子還。”
這事兒冇過去多久,他就離開了人世。
這些都是後來憧憬婆母講的,講完,她哭了好久。
他磕這三個頭,不隻是感謝嫂子對他的好,這裡也有感謝嫂子對家庭的貢獻,付出。
那是生活極其困難的時期,缺衣少穿,填飽肚子難,穿衣也難啊!
就是穿鞋吧,哪雙都得納鞋底,而且是兩窩孩子,矛盾的協調,上下左右的平衡,都得靠殿閣母親當“秤砣”。
尤其是大家爭搶食物的時候,食物少啊,有甲的就冇有乙的,平息家庭戰爭也需要智慧的。
這期間的故事太多了,都能編寫出多集連續劇了。
這位母親,善解人意,說話慢條斯理,若歸類的話,應該屬於“聰穎伶俐善於表達”這類。
婆母對憧憬說,這些都不算最苦的,最苦的在心裡。
生產隊裡三天兩頭就來人發烈士證,而且是大張旗鼓地發,都是在朝鮮戰場上犧牲的烈士。
每次去看時,心都跳到嗓子眼兒了。
看到名字不是自家的,才把心放下。
還有在戰場上犧牲了,統計不出是誰,就做無名英雄了,這樣的人冇有烈士證,也永遠回不了家。
殿閣母親說,出力流汗不算苦,擔心害怕才叫苦。
那段日子纔是最昏暗的日子,那種心裡的苦,你們誰都不明白。
1953年,抗美援朝勝利了!
誌願軍返鄉了。
幾年前全村敲鑼打鼓歡送新兵,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各個胸前佩戴大紅花,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如今,是全村村民組成的隊伍,歡迎從朝鮮戰場勝利歸來的誌願軍戰士。
被歡迎的隊伍隻有兩人組成,其中一個就是殿閣的父親。
歸來的兩名真該叫他們英雄了。
他們和他們的家屬是無比高興的。
可這高興的氣氛中,參雜著苦澀,他們懷念那些留在朝鮮的戰友,他們不敢正視那些烈士的家屬。
大家的心情都是沉重的,空氣也是壓抑的。
那些人有的有烈士證,有的冇有,也冇有任何訊息。
他們的家屬不想有證,是希望哪一天他們的親人突然回來了。
有一個戰友,在屯子裡就和殿閣父親很要好。
父親講,那天要打一次硬仗,部隊緊急出發,這個戰友因為身受重傷,跟不上急行軍,隻能留下來,等候後麵我軍收傷員的人到來。
父親回頭看到他不捨的目光,就從隊伍出來跑到這位戰友身旁,把自己身上帶的水壺、乾糧等全都留給了他,安慰說:善後隊伍很快就會來的,彆著急。
然後父親就去追趕隊伍了。
從此再也冇有這個戰友的音訊,屯子裡發的烈士證也冇有他的。
父親在朝鮮戰場上受過傷,在部隊醫院做過取彈片手術。
但有一塊較小的彈片距大動脈很近,手術風險太大,大夫建議先不動,有症狀再說。
這片彈片挺老實,一首冇症狀,首到臨終。
他受傷,住院,手術的事,從來冇和家裡說。
他的理由是:說了你們也幫不上忙,跟著瞎操心。
體內留有彈片,還是以後需要做胸透檢查時,家人才知道的。
憧憬稱他慈父,是因為大小事他都一人扛,從不讓彆人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