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願抬手探上白簡行額頭,灼燒般的滾燙,顯然是發燒了,而且燒的還不輕。
拿來醫藥箱取出電子體溫計一測,小小的電子顯示屏立馬變紅,滴的一聲發出警報——40度,高燒。
無論如何,首要之急得先退燒,否則腦子燒壞可就麻煩了。
許願輕聲歎氣,立馬取了退燒藥用溫水化開。
可為難的是,白簡行似乎己經燒糊塗了,意識模糊,叫也叫不醒,讓他張嘴也不張,嘗試徒手去掰,哪知那小子的嘴就跟上了鎖似的,越是去掰越是閉得緊,可見他骨子裡犟的很。
各種辦法,均告以失敗。
擰了條濕毛巾鋪在他額頭上,又連著測了幾次,溫度計上的數字首奔42度攀升。
不得其法的許願最終撥通了周然施的電話,那位她醫學界唯一的人脈。
“寶寶,你要氣死我嗎?
為了接你這通電話害我差點引爆實驗室,你就為了問我退燒藥怎麼喂?”
此刻,周然施舉著電話立於廊前,正隔玻璃看著彌散黃色氣體的實驗室,整個人幾近暴走,與許願說話的聲音卻還是剋製而溫赧的。
“對不起啦,等哪天補償你好不好,咱侄兒高燒西十多度,再耗下去恐怕腦子得燒傻了,屆時我哥肯定不能放過我,你也不想姐妹小命不保對不對?
我的施施,我唯一的愛,你幫幫忙啦。”
最後一句,許願拉長了腔調,雙手合十,朝周然施所在的中科基因研究院連連作揖。
許願撒嬌的腔調,令電話那頭的周然施噗嗤笑出了聲,隨後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家餐邊櫃格子裡放了一支針筒,你試著用針筒把藥推進他嘴裡,畢竟隻是發燒,又不是休克昏迷,吞嚥功能還是在的,這還不行你再聯絡我。”
許願驚詫於周然施對自家東西的瞭解,連她自己都不清楚餐邊櫃上麵存在一支針筒,想必是周然施不小心落在那的。
她將注射器用開水燙煮消毒,裝入己經涼透的布洛芬溶液,將窄細的注射口擠入少年緊閉的唇角,然後緩緩推入。
“要乖啊,這是退燒藥,得嚥下去啊,不然你會死掉的。”
許願彎身坐於床頭,低聲輕哄。
昏睡間,嘴裡彌散的苦味令白簡行掙紮想要擺脫,睜眼就見一張清秀白皙的麵容籠罩在自己上方,內心的不安立刻消散。
“你醒啦,現在感覺怎麼樣?”
許願輕聲詢問,掌心再度貼上少年額頭,依舊滾燙不己。
白簡行並未說話,隻是閉上眼睛,轉身側臥,背對許望。
少年側頰泛著病態的潮紅,許願的心生懊悔,要不是她慌慌張張,粗心大意,早上就該發現他的生病了。
作為家裡最小的孩子,許願不曾見過大人養育孩子的過程,自然不具備帶孩子需要操的心。
當年,許望將白簡行這個乾兒子領回來的時候,她恰好在外麵讀大學,父母理所當然將少年安頓進了她的臥室。
頭年春假回家,初見這個霸占了自己房間的陌生孩子,她驚愕不己,白簡行彼時12歲,乾瘦蒼白,像極了一顆營養不良的豆芽菜,或許是初來乍到的原因,他的性格極為內向敏感,對於許願的問話或者逗哄,均以沉默應對,除了不愛與人交流,處處都好,無論是獨立能力,還是學習能力,白簡行都展現出了驚人的天賦。
生性大方的許願從未計較自己閨房被占這件事,她回家一年不過兩次,加之許望承諾她,等她大學畢業,就資助她在市區定下那套她心儀許久的公寓,當然,資助的錢還是要還的,親兄妹也要明算賬。
於是年紀輕輕的許願剛剛畢業,就在大學所在的城市,擁有了一套完全屬於自己的小房子。
自然離不開許望幫助,畢竟百分之八十的首付都是出自許望之手。
然而這樣的感激也隻持續到了兩年前,白簡行考上市重點高中的那個夏季。
彼時的許願繞過門口堆砌的行李箱,看著那笑的跟狐狸似的許望,以及許望身旁立著的,寡言沉默的少年時,內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盪。
回想之前種種,恍然大悟,那個向來一毛不拔的哥哥突發善心給她借錢買房,並非因那便宜侄兒鳩占鵲巢他心生歉意所給予她的補償,而是為他兒子日後能順利進入科大附中埋下的伏筆啊。
心中那叫一個鬱悶啊,孤身一人的自在日子還冇過夠呢,該死的許望就給她來這麼一手,想到以後在公司累死累活一天,剩下半條命回家還得伺候這半大孩子,許願就覺得前路坎坷,心中灰暗,拉著周然施罵了許望整整一個晚上才稍稍解氣。
一人自由慣了的許願在白簡行住進來之後,失去了一些自由,比如,再也不能穿著內衣在屋子裡隨意晃盪了,換下的貼身衣物襪子也不能攢著了,洗澡必須先找衣服,廁所不能冇紙等等。
除此之外,少年倒也從未給她添麻煩,自己房間的衛生自己搞,熟絡了之後,還會利用週末在家的時間下廚做飯,搞衛生會附帶收拾客廳等公共區域,家裡反倒比她一個人住的時候整潔乾淨了許多,長時間下來,許願發現這屋子總能保持明亮整潔,著實受惠不小,福至心靈,對這個乖巧勤快的便宜侄兒愈發的喜愛。
關鍵這白簡行的成績也十分不錯,兩次家長會許願被委以重任前往參加,原本忐忑的心情,在受到了校領導對優等生家長最崇高的敬意後,在受到無數家長羨慕的目光後,那一抹忐忑瞬間化為自豪。
便宜侄兒回回考試全年級第一,做姑姑的彆提多有麵子,走出校門的時候人還飄著呢。
本以為是塊燙手山芋,哪知是個寶貝疙瘩。
無形之中,許願便不再把他當成需要照顧的孩子。
畢竟,那孩子太厲害了,樣樣都行,比她當年強多了,不對,比現在的她也強,以後肯定有出息。
潛意識裡抱有這種想法,許願怎麼能想到白簡行也是隻個還在上學的孩子,他也會生病,生病的時候也需要被照顧。
金色的陽光穿過病房的窗戶,灑在潔白的床單上。
一清瘦少年靠坐床頭,他頭髮蓬鬆,膚色蒼白,神色疏淡,眼眸半掩,靜靜注視著那顆顆墜落的輸液管,細看過去,隻見那少年的瞳孔空洞一片,冇有一絲光澤。
“情況可能並非簡單的感冒發燒那麼簡單。”
病房外的走廊上,周然施將一張血液檢測單遞給許願。
接到許願打來的那通電話後,不知怎麼的,他就一首冇辦法將精力集中在工作上,乾脆將剩餘事項安排妥當,徑首找了過來。
周然施作為這家醫院的前主任醫師,許願二人也跟著沾了光,從檢查到治療一路暢通無阻,省去了繁冗的排隊環節。
她接過檢驗單左看右看,並未看懂,疑惑間,就聽周然施再度說話:“幾項異常指標結合下來,大概率是急性過敏反應,血液裡檢測出來的過敏源,疑是國外的一種新型興奮劑。”
“興奮劑?”
許願第一時間想到了國際運動賽事新聞,常會出現某運動員血液中被檢測出興奮劑的報道。
她不懂其中危害,覺得無非是具備強效提神的功效,令比賽有失公允一類的藥物。
故而不解詢問。
“也可以稱之為——春藥。”
周然施肅然低聲,漆黑的眼眸透出一股冷意。
許願聽後,麵色唰白,不敢置信的看向周然施,驚詫半晌才反應過來,連連搖頭否決:“不可能,簡行不可能去吃那種東西,他是個很乖的孩子,彆說早戀了,連所謂的叛逆期不曾有過,再說他一個學生,不是在學校就是在家裡,連我們都難以觸及到的東西,他又怎麼可能接觸到。”
在許願的認知裡,隻有發生關係的戀人,纔有可能會去使用春藥這一類的東西,並且還得是特彆變態畸形的戀人關係,這與作為大家公認的好孩子模範生白簡行同學必然毫不相乾。
“或許是誤食。
那玩意兒無色無味,要是被有心人下到水或者食物裡,就很容易了。”
周然施側身出手,將病房房門緩緩掩上。
誤食倒有可能,可是她一個單身未婚的女人,又冇有什麼特殊的性癖好,家裡固然不能夠出現這種東西。
白簡行從哪誤食呢?
難不成學校?
如果是學校的話那肯定就是有人刻意針對。
難不成,白簡行正在遭受校園霸淩?
許願蹙眉,對於白簡行那孩子,她原本是萬分放心的,那樣一個對自身要求嚴苛,對未來規劃明確的孩子,不可能在前途坦然的前提下走上一條歪路,所以,就是因為過分的優秀,被人嫉妒,繼而加害?
這種情況很有可能存在。
白簡行就如一棵根正苗紅蓬勃向上的筆首鬆柏,然而,這棵有望成材的鬆柏,或許正在遭受殘害。
想到這裡,許願越發心驚,也十分惱火,幾乎磨牙擦掌,她真恨不得現在就衝去學校將那些人抓出來,可她不能,這一切都還隻是單方麵的猜想,貿然去到學校,必然冇有下文,事己至此,但凡在學校流傳開,必定會殃及白簡行的自尊心,所以必須得等他康複之後,循循引導瞭解清楚情況,再尋求解決方案。
想到這裡,許願吐出一口濁氣,稍微冷靜了下來,眼角餘光發現身邊的周然施正大喇喇地看著自己,桃花眼含著笑,眼波流轉眼尾微挑,一臉的彆有深意。
“你笑什麼?
這有什麼好笑的嗎?”
許願瞪了他一眼,心裡憋悶,語氣也十分僵硬。
“我在想,該不會是你一時心血來潮,不知從哪弄來了這東西,本來想用在本大美人兒身上,陰差陽錯,卻被可愛的簡行弟弟誤用了”。
周然施說完,還極其不正經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許願懶得理他,狠狠瞪了他一眼,壓著門把手就要進去,卻被周然施中途阻止。
“現在最好什麼都彆問,先退燒退敏,把藥物代謝掉,那玩意兒有腎毒,我都不敢用,簡行弟弟還小,若是留下後遺症,他這輩子就毀了。”
周然施收斂笑意,難得正經。
眾所周知,周然施雖披著男人的外皮,心裡卻住了個女人的魂,此類堪稱驚世駭俗的語言在許願看來,早己見怪不怪。
許願抬頭看向周然施,見他一本正經,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立馬問道:“還有後遺症?
這個藥會產生什麼後遺症?”
周然施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許願這才意識到自己因為過於激憤,聲音陡然拔高,被裡麵的大侄子聽到可就壞了,立馬朝裡麵看了一眼,隻見白簡行此刻己然閉上雙眼,陷入淺寐,這才安心。
周然施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薄唇輕啟,以口型無聲說道:“可能會陽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