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大門處贏征百感交集的看著麵前破敗的朱漆大門,內心己經做好了麵對波濤洶湧的準備。
十七年,他曾日夜盼望這兩扇大門開啟。
十七年,他曾無數次暢想門外花花世界。
如今這一刻來臨了,娘己不在,贏征手中捧著一塊漆黑的牌位。
“殿下!
莫要猶豫。
昭明寺要在午時之前趕到。
回來還要去太後處拜見,遲不得。”
李承恩在一旁低聲催促。
托嬴征之福,小太監衣著煥然一新,神氣不少。
有了一點天子貼身太監的味道了。
嬴征定定心神,長出一口氣,腳踩青石鋪就的宮道,兩側綠樹成蔭相稱。
前麵禁軍開路,後麵禁軍護駕。
李承恩帶著兩名小太監緊緊跟在身邊,被眾人簇擁著,這一刻恍若夢境。
前方不遠,太後鑾駕靜候,三百羽林衛肅穆侍立。
“殿下,太後有旨。
您尚未登基,尚不能乘坐天子鑾駕。
太後老人家心疼您,特把鑾駕暫借於你。”
李承恩小聲說著。
太後?
那個逼死娘之人?
自己要認她為母,這與認賊作父何異?
嬴征的虎目一冷,殺機一閃而逝。
“殿下,昭明寺是京城福地,把娘娘請到那兒去供奉。
多些香火,娘娘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殿下。”
李承恩低下頭顱。
昭明寺坐落城西,占地萬畝,前後十幾層院子,後麵還有百畝塔林。
寺中門大開,方丈慧能大師帶領數百僧人列隊迎接。
先來大雄寶殿拜過佛祖,慧能大師親自陪同贏征來至祈福堂。
“公子,這祈福堂中安置多位王孫貴族靈位。
本寺僧人每日誦經超度,公子令堂靈位可供奉於此。”
慧能大師對於乘坐太後鑾駕之人,自然不敢怠慢。
雖不知其真實身份,卻也猜個**不離十。
“多謝方丈,冒然打擾佛門境地,小子心中不安。
家母一生平常,怎可與王孫貴族同殿?
若是如此,家母九泉難安。
不瞞大師,這大殿金碧輝煌,氣度森嚴,未免壓抑了一些。
還請大師為家母尋一真正安靜所在,不勝感激。”
“善哉!
公子乃是大有慧根之人。
請恕老僧唐突之罪。
公子請隨老僧移步。”
一行離開祈福堂,穿過一層又一層院子,最終來到一處花園。
綠草如茵,繁花似錦,碧樹參天。
花園中心有一座庭院,慧能大師停住。
合掌說道:“公子,此處如何?”
贏征滿意的點了點頭,將母親的牌位放入靜室上手的供桌上。
鄭重的祭拜過後,慧能陪同嬴征離開花園。
路上,嬴征開口詢問:“請問大師,在您眼中,天下如何?”
方丈笑笑,合掌答道:“善哉!
辭親出家,斷欲去愛,是為沙門。
僧徒眼裡早無天下,佛祖眼裡皆是眾生,公子乃是大有慧根之人,老僧多嘴一句。
天下為虛,百姓為實。
猶如巍巍宮室,百姓眾生是為地基梁柱,若地傾梁歪,宮室便毀於一旦。
百姓興,天下興。
百姓亡,天下亡。
罪過!
請恕老僧妄言亂語。”
嬴征似有所悟,眼看來到山門附近。
“大師高見,小子受教。
敢問大師,小子此番脫離囚籠,深陷囹圄,該何解?
還請大師不吝賜教,指點迷津。”
慧能悠然答道:“公子無需這般苦惱,所謂相由心生。
囚籠也好,囹圄也罷,不過外相而己。
外相再強,亦不過困身,公子之心,若不自困,便無物可困。”
贏征道謝,目光落到兩邊碧樹之上。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願天下子女,珍惜慈母恩。
有勞大師相送,就此彆過。”
與慧能大師雖是初次相見,寥寥幾句言語,讓他覺得這老僧禪法高深。
“凡人總難逃生老病死之苦,公子還望節哀。
請恕貧僧不遠送,公子一路順風。”
慧能立於山門之前,目送嬴征乘太後鑾駕離去......長樂宮贏征臉色如常,見到鳳座上趙太後那一刻,贏征內心心如刀絞,娘就是被這女人活活逼死。
緩緩跪地,聲音清朗:“嬴征見過太後。”
太後打量贏征半晌,才說道:“初次見你,倒也一表人才。
你母之事,非哀家本意,你恨哀家麼?”
言語間,帶著試探之意。
嬴征慢慢搖頭,沉聲迴應:“孃親之死,並非太後,而是那皇位。
嬴征不敢怨恨太後,若非太後天恩,嬴征還在那冷宮度日。”
“你明白就好。
在朝陽宮蝸居十七年,今日出去,見到外麵世界,可有什麼感想?
說來與哀家聽聽。”
“回稟太後,外麵與朝陽宮相比,大上千百倍。
要說相似之處,外麵之人與嬴征冇有太多不同。
人之在世,總有許多枷鎖戴在身上。
天地雖大,無人可隨意去留。”
他神色淡然,雖是初次來到這種場合,卻不見半點慌張。
“好一句天地雖大。
傳言說你在朝陽宮終日苦讀,依哀家看來,傳言不虛。
你這樣貌像極先帝當年。
來人,賜座。
哀家有幾句話叮囑你。
從今日起,你需認我為母。
接下來三日,禮部會有專員陪你演禮。
時間倉促,你要多上心。
登基大典就在三日之後,玄武門外舉行。
自那一日起,你便是當今天子,九五之尊。
繼位之後,你可有什麼打算要求?
現在說與哀家,若是合理,哀家定會滿足。”
趙太後說完,盯著嬴征,她想看看他的反應。
不料贏征臉上無喜無悲,起身再次跪下:“回稟母後,天子亦是人身,忠孝之道,天子應為天下表率。
兒臣忠於社稷萬民,忠於大秦朝廷。
太後乃兒臣之母,若無太後,哪有天子?
兒臣願克儘孝道,讓太後安享天倫之樂。
至於朝廷正事,兒臣年幼缺乏經驗,凡事無論钜細,尚不可親政,國事皆由母後決斷。
兒臣還有兩件小事相求,望太後恩準。
其一,兒臣想每月十五前去昭明寺,為兒臣生母上香。
其二,兒臣久居朝陽宮,日久生情,不願搬離。”
“你能有如此覺悟,哀家深感欣慰。
哀家安排人手修繕朝陽宮,未來天子寢宮,豈能破破爛爛?
至於昭明寺,為生母上香,乃是孝道,哀家不會阻攔。
今征兒勞累一天,早早回去休息。”
待嬴征等人離開,趙太後屏退左右。
山河社稷圖屏風後麵傳出三人,老者鬚髮皆白,精神矍鑠。
老者左邊一人方到中年,相貌威武,氣度不凡,一看便是領兵大將。
老者右邊一人年齡與嬴征相仿,也是一身書卷氣。
白髮老者乃是趙太後之父,敬英侯趙嶽。
左邊中年人則是太後兄弟長信侯趙吉,右邊青年是趙吉之子趙康。
待趙嶽和趙吉坐下,太後開口:“嬴征所說,你們聽得一字不漏。
康兒,你先說說。
嬴征,可是你保舉之人。”
太後看著眼前這位子侄輩,趙家第三代不下數十人。
論武藝,自然是在長樂宮護衛的趙琦居首。
若論文治,眼前這位趙康當仁不讓,文采,心機,氣度俱是上上之選。
“姑姑!
如今趙氏權傾朝野,卻也是樹大招風,毀多譽少。
若是扶持那些有兵權有封地的王爺做天子,帶他們坐穩皇位後,為了皇權的穩定性,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唯有立下一個對我等不構成危協的人做天子,我等的權勢才能更加穩固,而無權無勢的天子也需要趙氏為他保駕護航。
此時放棄齊王等人不立,轉而扶保嬴征這一名不見經傳之人,雖然是一步險棋。
卻也是最好的選擇。
若能走好,足可保趙氏三代富貴。
依侄兒看來,接下來,嬴氏那些諸侯王必定不服。
雍王嬴曄,齊王嬴川之流早就身懷異心。
恰好趁此時機,將他們慢慢剪除,拔掉嬴氏羽翼根基。
侄兒鬥膽建言,當今丞相李賀老邁多病,日漸昏庸。
可讓李賀回鄉養老,選兵部侍郎蕭禾為相。
蕭禾與我趙氏素無瓜葛,可藉此平息悠悠眾口。”
太後開口稱讚:“父親,三弟,康兒乃吾家千裡駒。
哀家死後無憂矣。
哀家心憂趙氏居於高位,怕出利令智昏之徒。
最怕身居百尺高樓,猶不自省。
眼下天下入多事之秋,武城候趙信那裡,父親還需多加勸服,讓其出征。
京城安危,三弟可要多多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