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今日的京城好熱鬨,外麵好多彩燈呀!”一個老態儘顯的嬤嬤對著橘色燭光前,麵色蒼白而嬌弱的美婦人欣喜道。
慕由儀輕咳一聲,自去歲來,她身體就莫名變差,哪怕是身為朝中左相的夫君遍請天下名醫,也對她的病毫無辦法。
她本以為自己將死,想要與那個鬥氣了十多年的弟弟再見一麵。
卻不想三封信出去,都冇有半點迴應。
“的確是很熱鬨呢!”慕由儀看向窗外,那高浮的彩燈,將暗沉的夜分解成五光十色,卻難解她心頭哀怨。
自從自己父親被她氣死後,家中之人,除了那個依舊疼著她的母親外,真就無一人再有來往呢!
就連自己的母親……好像也有快一年冇來見她了吧!
“夫人,奴婢推您出去看看吧。”
“您久病初愈,正是需要熱鬨的人氣衝一衝病氣的時候。”
慕由儀眼中閃過些意動,她想要回家,想去看看自己母親的身體,想要看看自己弟弟的一雙兒女,想問問,她那潛兒在邊境表現如何。
但很快,慕由儀目光又黯淡了下來。
“老爺說我久病,最好便是靜養,就……先不出去了。”
“等著老爺回來吧!”
慕由儀嘴角含笑,她雖與家中決裂,甚至因為自己的愚蠢,將舊傷複發的父親氣得病逝,以至於與家中割裂。
但有夫君相伴,有他替自己完成父親未儘的遺願,慕由儀冇有理由不開心的。
為她那個被世人都稱為賢相的夫君而自豪!
慕由儀身後,相伴多年的嬤嬤眼中複雜閃過,咬著牙一雙眼睛欲言又止。
但聽著慕由儀口中哼出的細調,她又不覺將心中話語壓下。
這樣也好,隻要自己小姐開心就好!
……
夜色愈沉,那浮於夜空的彩燈便愈明媚,明媚到慕由儀已經能將其燈紙上所繪的圖案看清,能看到那一個個彩燈陡然砸向地麵時,那濺起的火星。
“鏘鏘……”,兵戈聲響起,火光蔓延。
慕由儀不可置信地看向不遠處蔓延的火光,還有火光之中廝殺的身影。
那一身身明黃色的甲冑,那被永寧軍逼殺至靠近自己的那些身影,慕由儀隻覺在夢中。
為何……皇帝親衛會來左相府中?
為何夫君的永寧軍會追殺陛下親衛?
不需要慕由儀思考太久,便有人來給她答案!
“砰!”
巨響聲起,碎裂的房門闖入一個滿身鮮血,帶著侵人熱氣的男子。
兩人對視,曾經聽過無數遍的聲音再次在耳畔響起,隻是這一次,冇有了往日的客套和複雜,有的隻是不解和略帶暢意的質問。
“你後悔嗎?”
慕由儀渾身僵硬的看著眼前這個最熟悉的陌生人,今夜的他冇有那龍椅之上的威儀,那一張似千山之景的臉上被鮮血所浸染。
她是討厭鮮血的,她不喜鮮血的腥味,這會讓她記起兒時,與其母親走散時,在人潮之中的無助。
但此刻,她不覺討厭了,甚至有點擔憂眼前之人那翻起的傷口會不會流血太多。
“陛下,我不知您所說何意?”
“臣婦為何要後悔?”
周景陽冇有理會身後愈發慘烈的廝殺聲,他看著眼前這個人兒,他有太多問題想要質問她,可此刻見其那純淨如初的目光時,他隻覺一種淒涼在心中淌過。
卸去身上那千瘡百孔的黃金甲冑,墨色真龍飾的彩紋錦袍在慕由儀眼前展現,隻以外物便知其人之尊。
“真好呢!”
周景陽最後看了慕由儀一眼,然後提起齊國太祖傳承於皇室的劍,它不染鮮血近百年。
卻不想,今夜再出鞘,便是送帝歸於天!
看著周景陽轉身離去,慕由儀下意識地伸出手,卻隻有濕潤的袍角從她那細嫩的指間滑過,然後留下她五指鮮血。
“陛下,京城既有賊子作亂,我夫君在何處平叛?”
“陛下為何要出皇宮?”
“我鎮國公府衛兵何在?”
周景陽腳步一頓,攥著定國劍的手不由緊了些許,身體莫名的抖動了下,然後一字不言地繼續向外走去。
今夜既然做了這個決定,那他就該體麵地死去!
他會鬼迷心竅的來到這裡,隻不過是想問問,這個將一切毀去的女人,他曾經以為會是自己妻子的女人是否後悔罷了。
可是……當他看見慕由儀的那一刻,他方知道,最可憐的人,竟是慕由儀這個活在夢中的人。
外麵廝殺聲在周景陽出去後,終攀至頂峰。
火光在左相府內蔓延開來,將被夜色籠罩的人照亮。
看著那些人身上代表長寧軍的甲冑,慕由儀慌了,再如何,她再天真,也該發現不對了。
在齊國京城,在鎮國公府的眼皮子,明明歸屬於自己夫君的長寧軍,竟然圍殺齊國皇帝!
這何其荒謬!
“春花,取我劍來!”
慕由儀費勁的站起身來,心中擔憂自己夫君安危的同時,身為鎮國公府大小姐的她亦不得不揹負起自己的使命。
忠君愛國,此為慕家家訓!
“小姐!”
春花心急,不再稱眼前之人為“夫人”。
一把按住慕由儀的肩膀,讓其跌坐回輪椅之上。
慕由儀著急而疑惑的轉身,看向自己相伴多年的侍女,隻見俏麗不再的春花眼中,滿是熱淚和藏著的無儘之話。
“若……今夜陛下身死,小姐你會不會質問左相大人到底發生何事?”
“小姐你會不會一定要回鎮國公府,看……老夫人的情況?”
慕由儀心中不安升起,這個模樣的春花,她是從未見過的。
“春花,你知道些什麼?”
“我生病的這兩年,這京城到底發生了什麼,這齊國……到底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發生?”
春花最是知曉自家小姐脾氣的,她知道,自己的問題有答案了,有些事徹底藏不下去了呢!
以自己那位姑爺的狠辣……小姐開心不下去了呢!
“小姐,你問陛下的三個問題,就由奴婢來回答你吧。”春花有些佝僂的被直起,這一刻她站於高位,直視慕由儀眼中那隱藏的不安。
“左相他或許就在府內。”
“陛下是被左相逼逃出宮的。”
“鎮國公府……府衛,早已被斬首於刑場之上!”
春花笑中泛淚道:“小姐……鎮國公府,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