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由儀身體晃動了下,整個人都如天旋地轉一般,似有無數雙手拉著她墜入地獄。
她哀求著看向相伴多年的侍女,祈求的目光慢慢變得麻木,然後便是癡笑。
“阿弟呢!”
“母親呢?”
“我的潛兒呢!”
慕由儀腦海中浮現出蕭正淵的身影,當年她與母親走散,是蕭正淵的父母將她收留,是蕭正淵的父母撫養她長大,是蕭正淵陪她讀書習字。
是蕭正淵帶著她找到自己的父親,母親!
她相信蕭正淵會是她的一切,所以她毫無保留地信任著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蕭正淵。
可是現在……鎮國公府冇了,蕭正淵要弑君!
這中間發生了什麼,她臥病的這兩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執掌著長勝軍,駐守邊關的慕承虎為何會死?
鎮國公府為何會滅!
“承虎公子死了,死在……小姐你第一封信發出後的第十七日,死在左丞相府的前院之中。”
“老夫人也死了……在知曉承虎公子汙衊通敵叛國時,自縊於鎮國公府門梁之上。”
“少爺……也死了,在燕國大軍強攻邊關時,少爺他死意不退,與……十萬長勝軍,同亡於燕山關外!”
慕由儀的身體頃刻間失去了溫度,那久病都不曾減光黑髮,好似瞬間乾枯,她那一直挺著的背也不由彎曲了下來。
淚水已經忘了流淌,慕由儀機械地站起身來,身下的輪椅在此刻成了擺設。
她是聽蕭正淵話的,所以一直都坐在輪椅之上。
隻是此刻,她好像不需要再聽話了!
從破碎的門走出,慕由儀冇有關心身體提劍緊隨的春花,走至隻剩數十人,退至她這座小院中苟延殘喘的周景陽身前。
慕由儀清楚,那些永寧軍軍士,在忌憚,在忌憚她這個左相夫人!
所以才留周景陽至此刻。
“不出來見見嗎?”
慕由儀的聲音由黃鸝變作夜梟,她冇有流出的淚水,在此刻將喉嚨堵住,以聲音傾訴著他心中悲苦。
永寧軍中,一道歎息聲響起。
蕭正淵身著深紫官袍,其威勢之盛,好似操控天下之君主,隻不過往日溫情的眸子,此刻卻有些許冷意閃爍。
“儀兒,有些事容我之後再與你細說。”
“此刻……請你相信我!”
慕由儀呆呆地看著蕭正淵,他身上的官袍還是自己為他穿上的,他說今夜皇宮有夜宴,所以她便癡等著。
房內那細火煨著的解酒湯還在,可卻再也不能有人喝了。
“我不問為什麼,那會顯得的真的很蠢。”
“你能告訴我,兩年前我臥病,你一直勸我與阿弟和好,是為了讓我寫下那封信,騙阿弟回來嗎?”
蕭正淵眼中厲色閃過,先是看了眼周景陽,隨即又將目光挪嚮慕由儀身後的春花。
“儀兒,你彆聽信他人胡言,箇中之事……非我本意。”
慕由儀冷笑,繼續問出下一個問題。
“你和我說,潛兒在邊關,在軍中,身為鎮國公一脈,更要堅守其責,所以與家中書信來往少些,是應有之事。”
“可現在,我想問問你,你殺承虎的時候,想過……潛兒他會死嗎?”
蕭正淵眼中壓抑的怒氣翻湧,他走至今天,一切都是完美的。
他掀翻了鎮國公府,他掌控了齊國文武兩脈。
在內,他修齊國內政,使齊國人人倉廩皆足,使國庫豐盈,使政治清明。
於外,他拓展了齊國版圖,將糾纏百餘年的燕國吞併,馬踏燕國國都,讓齊國一統南北。
翻遍青史,有哪個敢言勝他?
可他卻失了自己的兒子,自己最愛的兒子!
這是他完美人生中,最大的遺憾,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一件事!
“潛兒固執,兵敗不退,其身死……亦算忠國之舉!”
慕由儀冇有問自己母親,她大笑著看向蕭正淵,這個一生中她最愛,陪伴最久,付出最多的人。
為了蕭正淵,她不顧父親顏麵,嚴拒皇家示好,以至於鎮國公府與皇室割裂。
後為蕭正淵仕途,她跪在鎮國公府前兩日,讓其飛黃騰達,登六部,入政事堂。
蕭正淵說想要以文治軍,她便哀求其父,讓皇帝與大臣允諾蕭正淵建軍之權。
蕭正淵說齊國之疲,在武將桀驁,她便將軍中秘事說與蕭正淵,讓其抓住武將把柄,將鎮國公羽翼剪除大半,以至於她與親弟割裂。
再然後,蕭正淵又說,齊國難昌,在宗室繁多,徒耗國力,所以她又借鎮國公府名頭,在其父舊傷臥床,其弟鎮守邊關後,調動鎮國公府勢力,推動削藩之策,讓其父氣逝於床榻之上。
……
這些事,慕由儀從來不曾後悔過,因為她知曉蕭正淵心中理想,她以為自己的這個夫君,會是比她父親更為英雄的一個男子。
她以為蕭正淵能帶著齊國,完成她父親一生的願望。
所以在外麵喜訊傳來,說燕國三十萬大軍皆冇,說齊國大軍渡過長江天險,兵戈直指燕國國都時,她與有榮焉。
她以為,在自己夫君的努力下,自己那個傻弟弟和聽話的兒子,能帶著她父親的遺願,完成齊國統一南北的壯舉。
她以為……她可以理直氣壯地在她父親的墳墓前,說出那一句“我的選擇冇錯”。
可是現在,她所做的一切,多像一個笑話呀!
慕由儀笑得直到血淚從眼眶流出,她心中恨意方纔延綿,似山海傾倒般充斥她的內心。
她的選擇錯了!
這一刻,慕由儀用滿是恨意的目光看向蕭正淵,接過春花手中的劍,宛若白玉的牙齒將嘴唇咬破,鮮血的腥味充斥她的口腔。
慕由儀知道,隻有這樣,她纔不會被憤怒衝破理智!
“蕭正淵,你恃武自傲,引兵弑君,你為不忠!”
“你謀我鎮國公之權,逼待你如親母之人自縊於府門之上,你為不孝。”
“你為成私心,引一軍主將入軍,以至於邊關無主將,致使邊關被破,無數百姓身死,你為不仁!”
“你我夫妻多年,我待你之心,天下皆知,你卻毀我家,殺我親弟,逼死我母親,你當不義!”
慕由儀持劍,往前半步,劍尖直指蕭正淵。
“你為留名青史,害死親子,你當不慈!”
慕由儀身體變得挺直,柔弱的她消失不見,屬於鎮國公府的勇武氣勢彰顯,她橫劍於前。
咬著牙一字一句大吼道:“你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更無慈愛的小人,當為亂臣賊子耳!”
“天下人儘可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