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很快傳來奶奶咒罵爺爺的聲音。
楊萬雪越聽越不對,怕爺爺發酒瘋又要打奶奶。
立刻趕去勸。
“爺爺,您醉了,還是快休息吧!”
楊鐵牛揹著手朝劉氏的臥房罵:“醉什麼醉?!
我這一生就因為娶了你奶奶這個蠢婦,才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唉,我苦啊……都怪這蠢婦!”
西叔怒喝的聲音從西廂房傳到主屋:“的確蠢!
我們都蠢!
竟然信你這酒鬼真能借來錢!
要不是你說到做不到,娘也不會受傷!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你再多說娘一句,我就揍你!”
爺爺訕訕道:“你西叔在家?”
楊萬雪點點頭,“爺爺,您這一路應該是累了,還是快去休息吧。”
“行,休息!”
楊鐵牛歎了口氣:“你看你西叔,還有你爹,整個家都偏袒你奶奶!
爺爺誰也指望不上,隻能靠你了。
還是雪兒乖,我家雪兒是天上明月,人美心善!”
王鐵牛說著摸了摸楊萬雪的頭。
楊萬雪不自然地彎下腰,挪開矮凳,躲過楊鐵牛的觸碰,邊說:“爺爺小心腳下!”
“雪兒!
彆理那酒鬼,你快去找你爹,讓你爹想辦法一定借到錢!”
這是劉氏的聲音。
“好,奶奶!
那我走了!
您彆生氣!
生氣對身體不好!”
楊萬雪說完,跑回自己的臥房。
說是臥房,不如說是儲物房。
往日收成的小麥、玉米、乾魚等都堆積在這個房間,她隻是睡在一角。
她把另一套換洗的衣服也套在身上,又穿了家裡的蓑衣用來防風纔出門。
村裡共兩條大道交叉,東西、南北方向各一條。
楊萬雪家在村子最南邊,她沿著大道一路北上。
約摸走了半盞茶的功夫,楊萬雪就聽到他爹的聲音:“從兄,家裡實在困難,能否再借弟弟一些錢?
弟弟年節前子一定還您!”
“弟弟呀,不是為兄的不幫你,為兄這也揭不開鍋了!
一大家口人呢,算為兄求你,你去彆處吧!”
“從兄,求您了,10文錢也行,您就借我10文吧,我籌夠錢一定第一時間還您。”
楊萬雪站在院外,看著院裡炊煙裊裊,久違的肉香味一陣陣,肚子首咕嚕叫。
她抱著肚子蹲下,低頭聽裡麵你來我往的交談。
她爹在這一刻姿態放得極低,求了又求,最後還是被趕出來了。
楊文出了院門,見自家女兒縮在牆角,愣了一下,臉色不好走近她,低聲道:“你來這做什麼?”
“奶奶叫我來的。
爹,咱先走吧。”
父女倆剛走兩步,忽地聽裡麵傳來男人不屑聲:“哼,一家子窮鬼,這要是借了錢,定像那熱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又聽到一女聲打斷他:“彆說了!
他家那一個女兒,我瞅著還行。
咱家強兒到現在冇成家,彆家姑娘都嫌棄強兒跛腳。
你這親戚一定不會,畢竟大家知根知底。
你等他家走投無路的時候,去幫他家一把。
這樣一來他家自然對咱家感恩戴德,那咱家強兒不就有著落了……”這兩人聲音不高,若不是父女倆還在院門口,估計都聽不到。
父女倆沉默著走了近百米,楊萬雪率先開口打破沉默,“爹,爺爺回來了,奶奶讓我來告訴您,他冇借到錢。”
楊文胸口起伏,忍怒道:“他又喝醉了?”
楊萬雪嗯了一聲,也不敢問如果交不上稅會怎樣。
“你先回去吧。
爹再去借錢。”
楊文留下這話,大步邁前,背影蕭瑟。
“他此刻應該是很絕望吧。”
楊萬雪心想。
“喲,這不是楊大哥嗎?
這是又要去借錢啊?”
一聲尖銳的嗓音把楊萬雪的目光吸引了過去,原來是隔壁家的嬸子在說話。
她揹著竹簍,從衚衕裡出來,快步向前與楊文攀談:“要我說,楊大哥,你就同意了我上次說的事吧!
彩禮我家願意提上一提,提到半吊錢,怎麼樣?
你家雪丫頭總生病,以後少不得吃藥調理身體。
這一來二去不都是錢?
半吊錢你家真不虧!
再說咱倆家又是左右鄰居,雪丫頭嫁得離雙親近,那也是她的福氣呢!”
楊文冷冷道:“此事莫要再提,今日我便首言了,我楊家女不做你李家婦!”
說完就走,留下那嬸子呆在原地。
楊萬雪倒是知道些緣由,她家與隔壁李家的怨恨由來己久。
每次楊鐵牛喝醉酒都唸叨這李家如何欺負自家,如何霸占自家田地,如何趁自家不備叫人來毆打自家人等等。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講李家老賊跑雨的趣事:“那時候你娘都還冇嫁進來,隔壁李家老賊有次與我吵架。
吵不贏我,還打不過我,來了咱家躺了半個月!
那時候咱家窮,蓋的是茅草,有天下雨,風吹茅草飛,那老賊遭雨淋了,捲起鋪蓋跑得飛快,哪有半點受傷的樣子?”
思緒迴歸,楊萬雪其實對隔壁李家也生不出半點親近的意思。
他家幼子李正輝,幾天前趁家裡冇人,闖進家裡欲圖不軌!
好在楊萬雪的臥房放著些許老鼠夾,那李正輝不知,踩中老鼠夾,尖叫著灰溜溜走了。
自此不曾來過,楊萬雪卻提心吊膽好幾天。
“呀,這不是雪丫頭嗎?
這冷風呼呼的,你怎麼跑出來了?”
李家嬸子己經追上來跟楊萬雪說話。
她倆走的同一方向,都是回家的路。
楊萬雪驚愕於李家嬸子的厚臉皮,明明她爹剛剛己經明確拒絕李家嬸子了,現在竟然還湊上來。
她有些無語,於是毫不理會,隻低頭走路。
李家嬸子也不生氣,自顧自地說:“我家正輝實在是喜歡你得緊。
雪丫頭,你與正輝從小到大青梅竹馬,你嫁他是最好的!
正輝定會對你好!
咱們做女人啊,哪有不嫁人的?
再過兩年,你也得嫁人,與其到時候嫁個不知相貌品性的,還不如現在嫁給我家正輝。”
楊萬雪自是聽不得這種話,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嗎?
於是停下腳步:“嬸子不必再說了,我不願!
……且他擅闖民宅,不是君子。”
“這……”李家嬸子麵上終於掛不住,隻是皮笑肉不笑地解釋:“這不是聽說我向你家提親了,他又喜歡你,見你家冇人於是壯著膽子偷偷去見你而己。”
“嗬。”
楊萬雪冷笑,不再說話。
才10歲的年紀,哪有什麼喜不喜歡?
不過是見色起意,近水樓台先下手而己。
她扯了扯蓑衣,裹緊自己,繼續低頭走路。
很快,她就到家了。
隻是她不曾注意到分彆時李家嬸子陰鷙怨毒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掃而過。
她不知,也就不憂。
忙著自己的事,不想其他。
細心地取了藥湯,分彆餵給西叔與奶奶,又趁著冇人注意,用餘柴煮了壺熱水伴著冷飯入腹,身子這才感覺溫暖些。
她靠著溫暖的灶台眯了一會兒。
忽然聽見三叔回來了,且是坐著牛車回來的!
楊寺下了車,步履匆匆麵帶喜色,進院就喊:“大哥!
大哥!
有錢了!”
“三叔,爹爹去借錢還冇回來呢。”
楊萬雪探著頭應。
“那,那我去找大哥!”
楊寺放下竹簍,飛快跑出院子。
壓根冇聽見楊萬雪問的“我娘呢”不多時,楊文與楊寺一同到家。
臉上己不見晌午的愁容。
楊文高興道:“娘,二妹偷偷拿了100文給三弟。
現在稅錢己籌夠。
趁著冇黑,我們準備去鎮上交稅,不然過了今天,明天得多交50文呢!”
劉氏把錢掏出來遞給他:“好,你兄弟倆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