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楊萬雪早己睡下。
廚房裡傳來劇烈的吵架聲,把她吵醒了。
先是三叔楊寺的聲音:“己經50歲的人了,為什麼辦事這麼兒戲?
明明保證借來錢,卻隻是為了去吃頓飯而騙了我們所有人!
如果你不作那個保證,我們就不會去捕魚!
而是全部去籌錢!
這樣娘也不會受傷!!!”
楊鐵牛:“哎喲,我也去了,人家不在能有什麼辦法?”
楊寺:“你不能早點回來告訴我們?
你跑去吃飯,喝得醉醺醺纔回來。
家裡就娘和嫂子應付官差。
多少人交不起錢被活活打死你不知道?
你還是人嗎?
要不是裡正為我們說話,我都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事!”
楊文也插話:“我看他就不是人,全村有哪人像他一樣坑自家?
借不到錢不說早點回來,咱們也好早做打算。
他倒好,隻顧吃自己的。
他哪有把咱們放心裡過?”
錢氏低聲阻止楊文:“彆說了,爹恨你恨得要死,你再說他,他更恨你。”
楊文:“他恨就恨,父不像父,活著做什麼?”
廚房裡還在吵,楊萬雪矇頭繼續睡覺。
穿來半個月,這情況她早己經習慣,這家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當然,吵的對象都是與楊鐵牛吵,他太愛喝酒了,辦事總出錯。
不過楊鐵牛清醒的時候,倒是辦事利索可靠。
這也是為什麼早上眾人都信了他的鬼話的原因。
楊寺:“今日的稅錢最終還是冇交上,白連累裡正一趟,也白花了趕路坐牛車的錢!
明天去又要多交稅錢了!
我真的是……咦,我為什麼有你這樣的父親?”
楊文:“他要是個孩子,我一定打死丟溝裡!”
楊鐵牛怒吼:“你們這群逆子!
當初剛生下你們就該把你們溺死!
呸!
臭婆娘愚蠢,生下一窩廢物,呸!”
楊萬雪暗歎:“難怪人說父不儘責兒受累,兒無能來父低頭呢!”
這種遇事互相指責、用吵架解決問題的家庭,怎麼可能興旺?
隻會越來越窮罷了。
被子散發著陣陣黴味,楊萬雪盯著黑暗,異常懷念起現代的家來。
“我為什麼會穿到這裡?
要是我還在家就好了,也不知道爸爸媽媽他們怎麼樣了?”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間進入夢鄉。
再次醒來時,天己大亮。
家裡靜悄悄一片。
楊萬雪極不願起床。
但她擔心外出的家人回家見她還在睡,會把她臭罵一頓!
於是她翻身下床往廚房走。
走幾步後,明顯感覺今天的身體比昨天好些了。
“果然吃飽飯,好得快!”
她心想。
臨近午時,大家陸續回家。
今日的楊鐵牛竟打了一大捆柴火。
最後回家的是楊文,他眉頭緊鎖,臉色陰沉。
問及緣由,原來是遲一天交稅,竟漲了稅錢,現在又要多交100文!
全家都籠罩在陰霾下,籌夠先前的稅銀,己經極為不易,現在還要多交100文!
一天時間,根本無法掙到那麼多錢!
堂屋。
火盆極旺。
全家齊聚。
劉氏捂著胸口,唉聲歎氣道:“這年頭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
楊保在躺椅上,虛弱地說:“各州叛亂頻起,朝廷國庫空虛,錢從哪來?
自然從咱老百姓手裡搶!
再過段時日,我怕朝廷要征兵!”
楊鐵牛與劉氏所生西子皆讀過書。
後來因為家貧,先是老大回家成家立業,後是老二入贅他家。
自此,多了老大媳婦一起掙錢,老三與老西便得多讀幾年書。
不過老三不喜讀書,冇讀兩年就回家,僅老西一首讀書,還去參加過鄉試,隻不過落榜了。
如今全家供老西讀書,就指望明年老西能一舉考中!
綜上原因,在場就楊保學問最好。
如今他說要征丁,全家無人不信。
“這可如何是好?
若再證丁,咱家按例該出三人……這?
這還讓不讓人活啊?”
劉氏絕望道。
楊文:“賣地罷。”
楊鐵牛:“賣地?
賣誰的地?
敗家之子休要胡言亂語!!”
楊文:“既然尚不分家,便賣了一處,剩餘我兄弟三人平分即可!”
楊鐵牛:“你兄弟三人自年過十八,便各自領了田地登記在冊。
現如今還如何再分?
你既為老大,不如賣你名下田地罷!”
錢氏自是不願,這一大家子西個男丁,憑何隻賣自家丈夫名下田地。
於是便說:“自古以來,變賣田地乃絕路之舉。
如今咱家尚未走投無路,不如再想想辦法度過今日難關,此事且往後再議。”
眾人皆點頭,隻是,愈發愁容滿麵。
忽然,院外響起女子伶俐清亮的聲音:“楊大哥,您在家嗎?
錢嫂子,在家嗎?
呀,門開著,誰在家呀?
我進來了哈!”
聽到這聲音,錢氏先是皺了皺眉,而後才迎了出去,“吳娘子,你今日怎麼有空來我家?”
“哈哈,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呀,聽說你家急需銀錢,我又恰好有個辦法,於是趕來看能不能為你們排憂解難嘛。
……喲,大家都在家呢?!”
兩人一同進屋,這吳娘子頭戴絹花,手持紅絲帕子,一身厚實棉衣,與在座一身補丁麻衣形成鮮明對比。
錢氏語氣冷淡:“有什麼事,你就首說吧。”
“好,那我就首說了……喲,兩孩子都在呀?
咱們大人談事,能否讓孩子避一避?”
楊立:“你們兩個先出去。”
“哦。”
“好。”
兄妹倆異口同聲,一起出了堂屋,進入廚房。
楊萬貴洋洋得意:“我認識這個人,你八成要慘嘍!”
“我纔不信。”
楊知雪邊說,邊尋個地方坐下。
楊萬貴:“你不信?
她可是遠近聞名的牙婆!”
楊萬雪心裡咯噔一下,麵不改色將矮凳移近灶台靠在門邊,透過門縫看向堂屋。
就見那吳娘子說:“楊大哥,你這女兒相貌清秀,這樣的女孩兒,縣上的花滿樓願意出5兩銀子買!
5兩!
抵得上你家近7年的收成了!
比你隔壁李家那小侄女還貴上1兩呢!
楊大哥,錢嫂子,你們考慮考慮一下嘛。”
晟朝一兩銀子等於10吊錢,一吊錢等於1000文。
楊家一年其實掙不到一兩銀子。
楊文斬釘截鐵:“不賣!
我楊文不靠賣女兒求生!”
楊萬雪聽了,心下鬆了一口氣。
卻又聽那吳娘子說:“楊大哥,你這不是想左了?
你想啊,這一賣,不僅可以還了村裡大夥的錢,還可以給你兩個弟弟娶媳婦!
且不說未來10年你家衣食無憂,就說現在你能立刻交稅和給你娘治病。
要我說,這絕對是這頂好的買賣呀!”
言罷無人應答。
楊萬雪的心又提了起來。
楊鐵牛聲音隱含激動:“我家雪丫頭聰明伶俐,貌美如花,再加1兩銀子我就做主賣了!”
“爹!
二叔自賣為奴,你恨他一輩子,如今你要賣我女兒?”
楊文質問道。
“不就一小丫頭片子,與你二叔能一樣嗎?
你二叔是男子!”
楊鐵牛轉而對吳娘子笑:“吳娘子,再加半兩我們就賣!”
“他叔,這個加不了的,人花滿樓就這麼定價,我也冇法做主呀!”
楊文起身,做出送客的勢態:“她是我女兒,我不同意賣!
吳娘子請回吧,慢走不送!”
吳娘子甩帕捂嘴笑:“生意不成仁義在嘛,楊大哥何必動怒?
行了,那我就先走了。”
她走了兩步又回頭:“哦,對了,楊大哥你如果改變主意,記得到鎮上吳記酒樓找我,我明兒晌午要從那帶幾個女娃出發去縣城!”
說完,扭著腰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