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瘋了。

薑悅瑤浸在一池鮮紅玫瑰花瓣的浴池裡，安靜地輕撫自己的每一寸肌膚。

小蝶哭得眼睛像桃子一樣又紅又腫，她在一旁一邊舀水一邊抽泣。

“公主，公主……”“好了，小蝶，幫我梳梳頭。”

“前大王在世時，曾將公主當作掌心中的寶貝，可如今，大王發過誓啊，他怎麼可以……公主是他的親侄女啊……”“小蝶，還是去拿我常用的茉莉香膏，這沙漠玫瑰味兒太濃烈。”

“公主……”“聽話，你即便哭出一浴池的淚水，也不濟事。”

掌心中的寶貝？

薑悅瑤腦子裡回想著小蝶的嘮叨：唉，萬人之上的公主，不過是個人型擺設——一個瞎子公主，隻因有著預言的本領，玩偶一般擺在高台上。

至於薑悅瑤的母親，一個亡國的公主，懷著被滅國的恨意，侍奉在君側，虛與委蛇，不過是為了找一條活路。

預言，本來就是個模棱兩可的東西。

薑悅瑤的母親，心思細膩，她第一眼看見父王時，就知道這個少年將軍並非常人，出身於王室的行為舉止與非凡氣度。

母親幼時便耳聰目明，她細心觀察，看見父王嘴角的芝麻粒，“預言”父王今晨吃過胡餅；看見父王的劍掛於左側，腰帶的結釦也反打的，便“預言”父王是個左利手……此外，母親的風濕性關節炎，幫助她成功“預言”雨季的來臨日期，她以對駱駝的瞭解，讓她成功幫助族群找到水源。

凡此種種，讓母親從一個等待被殉葬的戰俘，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草原最美麗的先知王妃。

一個穿著火紅長裙，在篝火邊跳舞的風情萬種的亡國公主，對隻會騎馬打仗的父王自然有著萬分的吸引力。

這就是他們的“愛情”故事。

或許對於父王來說，那段回憶是一個少年將軍與落難公主的浪漫邂逅。

然而對於母親來說，那不過是一次本能的求生，與劫後餘生的小心度日。

母親教給薑悅瑤許多知識，隻可惜她是一個瞎子，不能用眼睛去學習。

她對外宣稱：薑悅瑤遺傳了她的預知能力，而瞎子的敏感度本就比常人高，何況預言本就可以使用似是而非的語句。

至於她變成蝴蝶飛走了？

大概隻有父王相信這個美麗的傳說吧！

瞧，即便是薑悅瑤那個瘋狂的叔叔，對此也嗤之以鼻。

因為眼盲，所以薑悅瑤的聽力格外敏銳。

她清楚地記得父王暴斃那晚，他寢宮的悶哼；她也清楚地記得父王的貼身宮女和侍衛被杖斃時的慘叫聲。

是的，薑悅瑤預言了這次戰爭，慫恿了這次舉國之力的南征。

薑悅瑤昨晚一邊圍著篝火瘋狂地跳舞，一邊又說出了一個聳人聽聞、動搖軍心、滅頂之災的預言。

“全軍覆冇，王室火祭，一線生機。”

敵軍此刻就埋伏在附近。

而薑悅瑤要將自己變成火把，照亮我們的戰營。

這便是她的計劃。

一個將自己變成人肉燒烤的計劃。

一個火中取栗的計劃，唯一的意外是，薑悅瑤的眼睛居然複明瞭——“難道老天是想讓我親眼見證這一神奇的時刻嗎？”

一念此，薑悅瑤忍不住嗤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