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將軍府,飯桌上。
白幼荷剛跟著對完一個月的賬目,算數目算得頭都有些發暈,一進廳堂瞧見韓擎坐在那裡,還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了。
她一怔,瞧見韓擎淡淡看了自己一眼,繼續在一旁陪著韓老夫人說話,這才確認了冇出幻覺。
未等她問,倒是韓老夫人先笑眯眯地說了:“我的幺兒總算是長大了,如今也知道專程回來看看孃親。”
韓老將軍在一邊沉默不語,心想慈母之心使人盲目啊,他哪是來看你我這兩個老東西,分明是來盯著麵前剛娶這個來了!
可韓老夫人全然不覺,仍同韓擎噓寒問暖,待到大少爺二少爺等人都到了,這一桌子才正式開飯。
白幼荷這才注意到韓家二少爺的正房夫人,這女子白淨纖細,穿著素淡,一雙眼睛裡透著一種少女般天真不諳世事的單純,在桌上也是一聲不吭,似乎為人十分內斂。
可韓家那個風流英俊的二少爺,倒是冇少給她夾菜。白幼荷想起二少爺那幾個花紅柳綠,媚眼能拋出二裡地的妾室,倒是冇想到正房夫人是這樣素淡的人物,也許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人才成的親吧。
這樣的大家庭吃飯,雖人多,話卻少,一則嘴裡嚼著東西說話實在不雅觀,二則韓老將軍在這裡,眾人也不敢胡亂閒談,是以吃得十分安靜。白幼荷自幼就是食不言寢不語,倒也習慣了,所以冇覺得有什麼不適,安靜地吃著自己的飯。
倒是韓老將軍忽然打破了寧靜,他老人家一清嗓子,嚇得大少爺和二少爺皆是一哆嗦,連忙看著他爹,以為又要訓話。
韓擎倒是不慌,慢條斯理地繼續吃飯,隻聽他爹語氣十分不自然地道:“幼荷……來府裡幾天啦?”
這話一問,眾人都陷入沉默,隻有韓老夫人翻了個白眼,開口道:“將軍莫不是糊塗了,昨天纔來,這不是纔來一天麼!”
“哦哦……”韓老將軍又咳了一聲,開口道:“她一個剛過門的媳婦,就在府裡幫著忙上忙下,倒顯得我韓府小氣得很,連堂堂侯府夫人也要幫著做這些下人做得活,未免不體麵!”
韓擎忽然抬頭,開口道:“爹,此言差矣。幼荷是我的夫人,如今也是韓家人,能為韓家儘一份心力,想必幼荷心裡也高興,我們得支援纔是。”
他這一說,把眾人都說愣了,韓擎從前在韓府,話少得能說一個字,絕不說兩個字,怎麼今日還突然跟韓老將軍理論起來了?
而韓老將軍看著他三兒子表麵正經其實奸詐的嘴臉,氣得牙癢癢,明明是他要自己說這話,結果他說了,韓擎不但不幫他,還要裝老好人反駁他!
怎麼會有這麼陰險的人!
左娉婷順著韓擎的話也道:“三弟說得是,父親大人,兒媳瞧著幼荷有些數術的才能,若是以後能幫兒媳一起管家,也省了兒媳不少心力,韓府上下幾百號人,還有外頭的莊子,田產,鋪子,兒媳一個實在是周全不過來,又不敢放手給外人,如今幼荷嫁過來,若是能替韓家分憂,父親母親也能安心一些。”
韓擎麵無表情地看著韓老將軍,在桌子一側伸出兩根手指,比出了一個兔子的手勢。
韓老將軍一咬牙,繼續道:“幼荷能幫襯著你管家,老夫自然高興,隻是切莫太過勞累了,傷了身子,得不償失。”
左娉婷眼神微微一動,心道似乎不太對勁,這話不像是韓老將軍會說的,他平日裡除了關心關心老夫人的身子,何時提過她們這些女眷勞不勞累的事兒?
這麼想著,微微側頭看了一眼韓擎,果然瞧見韓擎一臉道貌岸然地看著韓老將軍,此刻正微不可察地跟韓老將軍點頭。這樣細微的事,旁人自然瞧不出,可逃不過左娉婷的眼睛,她頓時就將今日這些小事串在一起,想明白了。
方纔經過後麵廚房,瞧著門口有兩個廚娘在那裡剖兔子,一看便是野兔,定是老將軍又揹著夫人去打獵了。又正巧讓來府中找白幼荷的韓擎碰上。而韓擎自從搬出去後鮮少回韓府,叫都叫不回來,昨日剛把白幼荷留下,就派人來問了兩次,今日又親自過來留宿,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定然是捨不得媳婦兒。便威脅韓老將軍要告發他私自去打獵,韓老將軍這才無奈替他唱黑臉。
左娉婷勾唇一笑,韓擎這小子當真陰險,連他爹都要算計,日後定不能落什麼把柄在他手上,否則豈不是要被他要挾死?
韓鐸夾了一塊肉放在她碗裡,她隨口夾起來吃了。這才慢條斯理道:“父親教訓得是,倒是兒媳失了分寸,既然如此,今晚便不查了,明日再繼續,幼荷先好好休息休息。”
這話一出,白幼荷眼裡多了點失望,她其實心裡還盤算好了怎麼用她方纔想的新方法查賬目,定然比現在查得更快。
可這桌上也冇她說話的份兒,隻好默默放空,嘴巴裡忽然被塞進一塊魚肉,她側頭一看,才瞧見是韓擎塞的。韓擎十分滿意,低聲對她道:“吃吧,刺都挑完了。”
白幼荷把綿軟的魚肉嚥進肚子裡,抬頭便看見左娉婷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左娉婷朱唇未啟,開口道:“我與幼荷投緣得緊,正好今晚鐸大爺也不在我屋裡,不如幼荷同我一塊住,我們妯娌二人說說體己話可好?”
她這話說到最後,眼神已經轉向了韓擎,一雙鳳眸微微眯著,一副瞭然的樣子看著韓擎。
韓擎眼神細不可察地變了變,
他大嫂這個女人,不簡單,是個心思縝密的,此時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顯然是已經看穿了他在桌上唱的這一出雙簧。
這大嫂隻長他們七八歲,卻極為精明強乾,家裡大事小情手拿把掐,連老夫人都要乖乖聽她的話。
不過她也是一心為了韓家好,為人又爽快公正,所以家裡人對她倒都隻敬無怨。
左娉婷一笑,又看向白幼荷:“怎麼樣,幼荷?”
白幼荷剛要說好,嘴裡又被韓擎塞進一塊已經挑好刺的魚肉,
韓擎看著她,眸色深深,輕聲道:“大小姐,食不言,寢不語。你和嫂子同寢還說話,不合規矩。”
白幼荷咬著魚肉,心想韓擎在床上倒是話多得讓人想將他的嘴黏住。
她好不容易把肉嚥下去,剛要開口,嘴裡又被韓擎手疾眼快地塞了一塊小年糕。
左娉婷看著韓擎這一口口喂人的架勢,大有一直拖到這頓飯吃完都不讓白幼荷開口的架勢,這才發現自己刁難韓擎,受罪的隻有白幼荷,這才鬆口道:“行了,弟妹還是回侯爺房裡睡吧,免得吃撐著睡不著。”
白幼荷隻好點了點頭,食不言寢不語,她嘴裡有東西的時候,一向是不說話的。
這一頓飯吃得風起雲湧,爾虞我詐,然而白幼荷全然不知,被韓擎拉著進了他少年時的住處。
房門一關,這才把人攬進懷裡,高挺鼻梁湊到頸邊,聞到熟悉的暖香,這才放鬆下來,低著頭在她耳側問:“……嬌嬌昨日想我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