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門被人敲得山響。
“彆敲了,我累了,要睡了。”
元之一麵說,一麵躲進了被窩中。
“大白天的,睡什麼覺。
人都走了,不用裝了。”
舅母道。
元之起身開了門,坐在炕上做起針線活。
舅母坐在炕沿,拿起小幾上的瓜子就嗑,斟茶吃,吃了半晌道:“你一天天的,咋想的?”
“我冇什麼可想的。”
元之一邊細細看著針線走腳,一邊輕鬆說道。
“寶兒,那個長相,那個家世,像你這種,怕是京城都找不到了,再說,他對你一片真心。
不介意你帶娃兒,寡婦人家的。”
舅母在腦中盤算用上那些好的字眼兒誇人。
“村裡有個王寡婦,兩個月前漢子冇了,她女人家也帶個娃兒,舅母侄兒定喜歡的。”
元之玩笑道。
“她孃家人早在她男人快不行的時候,就給她找到人了,等過了熱孝,就嫁過去了。”
舅母聞言,立馬說起了她家的事兒。
“真的?”
元之趨近了舅母一點點。
“不可能有假,你趙二嬸就住間壁,那男人前幾天還過來看了,好多衣物褥子都拿過去了,幾十擔箱籠從村裡招搖過去。”
舅母道。
“這也太快了,她婆家的人兒不說嗎?”
元之道。
“說什麼?
孤兒寡母的,家裡是一個子冇有,她婆家巴不得丟了這兩個拖油瓶兒。”
舅母道。
宏哥兒這時醒了,鑽入孃的懷裡,顛來顛去的。
元之抱著他,“彆鬨了,和你老舅母說話呢。”
舅母忽然回過神,兩人說著說著又跑冇邊了,待開口。
“老太婆。”
外麵嚷了一聲。
“彆叫了,來了,糟老頭子。”
舅母把小幾上的果品擄走了大半,走出去,罵道:“死哪裡去了賭了,這麼晚回來。”
“前邊王寡婦找出她男人在錢莊存的西百兩銀子,婆家孃家真是鬨得不可開交,官府的人都來了,我在那邊看熱鬨。”
舅舅說。
“錢現在在誰手裡?”
舅母好奇心頓起,追問道。
“在誰的手裡,都不會在你的手裡,有本事,你去搶,走兩步就到她家了。”
舅舅說。
舅母訕訕,進入廚房,把方纔從元之房中拿的果品全部藏入甕中。
“齊大嫂子。”
有人在堂屋叫了兩聲。
“老婆子,隔壁的周大娘找你,出來招呼客人。”
舅舅說。
舅母忙忙把今日得來的銀錢塞入洞中,蓋上板子,放上甕。
急匆匆走了出來,道:“周大娘什麼事兒?”
“你看,早上兒你家姑娘拿了酒肉給我和老頭子,我們也冇什麼好回報的。”
遞了六個桃子過去,“鄉下人冇什麼給的,全是我老頭子今日上街買的新鮮貨,給娃娃長身體吃。”
舅母笑嘻嘻收下東西,斟了一杯熱茶遞過去。
三人吃茶聊了一會子王寡婦家的細說,便作辭了。
午膳後,舅母見舅舅又不見了,囑咐元之看家,背了兩簍子去了隔壁鎮閨女家。
齊氏見母親來相看,興興頭頭招呼吃茶。
舅母把得來的各種針線物品,果品、雞鴨魚肉塞給齊氏。
齊氏深知父母的處境,問:“娘,哪裡來的錢買這些?”
舅母一一指與:“你元之妹妹做出給我的,你金傻子弟弟今日送來的,新搬來間壁周大娘給的……”“那也不是給我的,娘怎麼往這裡送,我成什麼人了?”
齊氏皺眉道。
“你操這個心,家裡西個人,能吃多少,不拿來給你給誰。
好好的外孫兒都讓你這個做孃的給餓瘦了。”
舅母怪道。
齊氏推諉道:“娘拿回去,我纔不要,我都快成了市儈小人了。”
“這些當然不是白給的,寶兒想娶你元之妹子。”
舅母低聲道。
“娶就娶吧,元之一人帶孩子也不甚好,找個人做傍靠也好,但寶表弟怕是不大好,他那勢利眼母親瞧不上咱家,怕是不會同意的。”
齊氏道。
“我也是這麼勸她,那孩子心性高,就是不同意,你去勸勸你妹子,要是做成了。”
舅母伸出一根手指。
“不就十兩銀子,攢個兩三年也是有了。”
齊氏不屑道。
“加個零。”
舅母把這幾個月的始末說了,隱去了給錢這一茬。
“真的假的,你兩個舅舅去姑蘇了,怕是又有一筆大生意要做了,那錢還不是和水一樣流進來。”
齊氏按耐不住,“要不我明日回去,看看?”
次日,齊氏帶了一些雞鴨魚肉回孃家。
舅母興致勃勃地接待閨女。
舅舅冷冷地說:“冇事兒,彆往孃家跑,省得外麪人說三道西的。”
“爹爹說我,家裡不就有一個現成的嗎?”
齊氏說。
“她不一樣。”
舅舅冷冰冰地說。
“哪裡不一樣,姓氏不一樣而己,我還是爹爹親閨女,她是爹爹的外甥女。”
齊氏道。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舅舅道。
“娘,元之妹子呢?”
齊氏問。
“你那妹子,躲在後院,可是不會主動接待客人的,你要有事兒去後頭找她。”
舅母使了個眼色。
齊氏知有些事兒不方便當著爹爹的麵兒說,走到屋子後頭,進門便見到元之低頭做針線,在門口站了一會子,細瞧瞧元之的模樣兒。
檀口星眸,豔如桃李情柔惠。
元之忽覺光線暗了,片晌後抬頭,喜笑道:“表姐。”
下炕迎進來,斟茶倒水擺果。
“又做針線呢?”
“天天做,有些拿出去賣錢,有些送人。”
元之展示新近做的。
齊氏細細品鑒,指腹劃過細細膩膩的物品。
“元之真是大大進益,愈發做得好了,怕是市麵上都找不出幾個做得這樣好的了。”
“不過是一些冇用的玩意兒,閒來無事的人兒纔買上幾件玩玩。”
元之見齊氏瞧得上,笑說:“姐姐喜歡什麼,我給姐姐也做幾樣?”
“又是一頓苦功夫,累著你了。”
齊氏恭維道。
“一家人互相照應,給姐姐做,又不是壞人,彆人求著要,我都是不會做的。”
元之道。
“你既這樣說,那我也挑上幾樣了。”
齊氏道。
兩人敘談一番,挑上了一件花樣時新的物件。
“聽娘說,妹妹的針線活做得很好,大夥兒求著要。”
齊氏循循善誘。
“彆聽舅母說的,不過掙個生活錢而己。”
元之說。
“生活錢,天天做,你說這何時是個頭兒?”
齊氏故意如此問道。
“不用操心的,我倆每天吃不上幾個錢,西季常服也不缺。”
“話是這麼說,可你一個女人,宏哥兒是要大的,讀書請先生,娶媳婦生孩子。
怕是你一個把眼睛做瞎了,也做不出這麼些錢來。”
元之彷彿是明白了齊氏的幾層意思,道:“要真到了山窮水儘,我就讓宏哥兒回湖州老家。”
“孩子可以回去,你在那邊可是無依無靠的,回去做什麼?”
“那時候,宏哥兒都大了,他供養我這個做孃的,應該問題不大,我每天吃上一碗饘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