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此刻如同血液流乾了一般，站在原地麵無血色，直到兩個臂彎被侍衛控製住時，她才堪堪回神。

她抬頭看向那個坐在高位處的乾隆，心中的痛苦是用語言無法形容的。

她替自己不值，替自己為了認父一路上的苦難不值，替被自己連累的小燕子和金鎖不值，更替自己等了一輩子盼了一輩子的娘不值。

回想夏雨荷最後的那段時光，夏紫薇總覺得心裡有把刀正在一刀一刀的刮在心口上，讓她無法呼吸。

紫薇從小被安排學習功課，學習古琴，她也曾羨慕過鄰居家可以整日玩耍的孩童，因此，她還和夏雨荷吵了很多次，她一點也不想學那些枯燥的東西，但夏雨荷用眼淚教會了她成長。

她不再羨慕鄰居家的孩童，而是拿起了論語、孟子和古詩大全。

夏雨荷最後那段日子裡，總是喜歡坐在院子裡，不知道是曬著陽光會讓她覺得舒服，還是她在想還能不能等到下一年冬天。

因為她和乾隆相識在冬季。

她總覺得乾隆會浪漫的在冬季回來找她，她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但她記得，乾隆拉著她的手，對她說他很喜歡冬季，也用很認真的語氣說過，他一定會來找她，會接她回家。

她死在了女兒十八歲前期，她等了足足十八年，離去的時候安詳的閉上了眼，在睡夢中睡了過去。

紫薇永遠記得夏雨荷告訴她關於身世的那天，把字畫和信物從包袱裡拿出來，如珍寶一般捧在懷裡，一邊說著那段最幸福的時光，一邊摩挲著懷裡的信物，彷彿看著它就能看到那個夢中的情郎。

“紫薇，這麼多年娘對你嚴厲了些，但你彆怪娘。”

“紫薇，你要勇敢……”

紫薇如今很想告訴夏雨荷，她等了盼了一輩子的男人，將她的愛說的一文不值，把十八年的等待，形容成了齷齪至極的陰謀。

回過神來時，是被推進牢房裡，膝蓋磕到了堅硬的地板，疼的她呼吸一滯。

眼淚也不爭氣的隨之落下。

“紫薇！”

“冇事兒吧？”

紫薇強忍眼淚的搖搖頭，但腿上傳來的疼痛卻想逐漸摧毀她的堅韌。

乾隆的話此刻如同夢魘一般，迴盪在紫薇腦海裡，那種深惡痛絕的眼神，彷彿她真的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把她一刀一刀刻在了恥辱柱上。

還有那個她同樣尊敬的老佛爺，她的祖母……

她本以為，真心和那麼久的晨昏定省即使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有所觸動。

但真如爾康所說，不喜歡自己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喜歡自己的，長久以來的討好讓她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樣。

她累了，真的好累。

【皇後孃娘駕到——令妃娘娘駕到——】

尖銳的聲音劃破了紫薇的悲傷，看著明月彩霞此時跟在皇後身後，雖然詫異倒也沉下了懷疑。

令妃如今已經懷孕數月，肚子已經不單單用顯懷形容，她和皇後都心知肚明，老佛爺若是現在想讓小燕子和紫薇死，不過隻是掏點錢財或者打點幾句的事。

換句話說，現在兩個丫頭的命，如浮萍一般飄蕩。

皇後猶豫了很久，才同令妃做出了同樣的決定，之前的她確實很討厭小燕子，如今卻隻是心疼。

“紫薇小燕子，你們趕緊換上明月彩霞的衣服，一會兒我會和皇後孃娘一起把你們帶出去。”

“那明月彩霞怎麼辦？”

小燕子的疑問讓令妃和皇後都愣了一下，明月彩霞來，就是為了替死。

皇後也有些看不懂老佛爺，但出於這麼多年的經驗，若是小燕子和紫薇留下，十有**會遭受毒手，但如果走了，那來頂替小燕子和紫薇的明月彩霞必定躲不過去。

“好格格，你就彆管我們了，金鎖已經被老佛爺安排好，準備流放了……”

小燕子有些震驚的看了看遠處把守的侍衛，怪不得一進來，金鎖就被關進了另外一邊的牢房，原來這邊是死，而那邊是活著受折磨。

小燕子和紫薇都明白瞭如今的處境，她們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紛紛阻止了明月彩霞準備和她們換衣服的手。

如果真的要死，那也不能讓無辜的明月彩霞去替她們死，那是兩個無辜的女孩兒，無論身份地位，那都隻是與她們年紀相仿卻苦命的人罷了。

她不能看著明月彩霞，替她死。

她不願。

更不肯。

“格格，奴婢已經伺候格格這麼久，已經享了這麼多福，如今到了奴婢能為格格做些什麼了，奴婢和彩霞雖不懂什麼大的道理，但對於奴婢和彩霞來說，無論是紫薇格格還是還珠格格，都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所以，奴婢為了格格做什麼，奴婢都心甘情願。”

“傻明月，用你和彩霞替我們死什麼，你們死了你們爹孃怎麼辦？你們的弟弟妹妹你們也不管不顧了？我知道，這可能是唯一的辦法，但我和紫薇都不會用你們的腦袋來換我們的腦袋，你們活著，你們的家纔有希望。”

明月彩霞來自一個偏遠的山村，一開始，她們的父母打算把她賣到大戶人家裡做通房丫鬟，但明月彩霞寧願入宮為婢，也不願被送到大戶人家裡被人羞辱。

明月有三個弟弟，一個妹妹。

彩霞有一個弟弟，倆個妹妹。

她們如今都是家裡頂梁柱，即使拿著很低的俸祿，也要把大部分都送回到家裡。

還記得某次閒聊，明月偶然說起若不是宮裡穿的衣服都是內務府提供，恐怕她的錢連個加個薄絨的外衣都買不起。

明月腦海裡浮現的是離家時，還在繈褓中的弟弟妹妹。

是家裡永遠冇有米的米湯。

偶爾爹爹打獵回來帶回來的野味，弟弟吃肉，如果肉剩的多，爹孃偶爾會吃一些，而妹妹隻有啃骨頭的份。

而她，隻有燒火煮肉時，聞著肉香望梅止渴一般的享用。

離開時，娘用家裡僅剩的粗糧燉了一鍋粥，然依然冇有多少米，但好歹比從前好的太多。

小燕子把明月彩霞的手放在手心，她知道，今日皇後和令妃是在給她和紫薇最後一次機會。

但無論如何，這次見麵都是生和死的抉擇。

小燕子和紫薇拒絕了，也在皇後的料想之內，自從愉妃上吊的事，她有意無意的打聽起小燕子和紫薇的事，她真心的想去瞭解兩個孩子。

果然，無論是宮女太監，還是宮裡年紀尚小的格格阿哥，提起小燕子和紫薇都是笑眯眯的，冇有一個人說出一句不是。

皇後第一次思考，想起小燕子犯的那些錯，紫薇進宮前，小燕子翻宮牆是為了見紫薇。

進宮後，第一次肢體衝突也是因為她怕乾隆受到傷害，綁架了紫薇。

如此想來，兩個格格都隻是有情有義的孩子罷了，

“算了，本宮會儘力勸勸皇上爭取讓皇上冷靜思考下這件事，皇上並無殺你們之心，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是本宮給你們準備好的銀針，平日裡就揣窄袖口裡，用膳時千萬記得試毒。莫要馬虎。”

紫薇顫巍巍的伸手接過，尤其是聽到乾隆並冇有殺她們的心的時候，她竟然冇有料想中的開心，她也終於明白了伴君如伴虎，君心難測的道理。

但小燕子似乎明白了，這次和從前不同，之前那次兩人之間最起碼有一個真格格，可如今因為這次誤會，兩人的身份都如平民一般冇什麼倆樣。

但皇後和令妃能進來，還帶著漱芳齋的宮女，這絕對不是錢財能辦得到的，除非是有人默許。

想到在慈寧宮時，明明有機會下旨殺了她和紫薇，卻冇有下旨，就連關在宗人府的旨意也是老佛爺下的命令。

從頭至尾，想殺了她和紫薇的都是那個麵目慈祥的老佛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