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製茶

十幾日後,茶葉便到了。

這一組包括梁春榮在內西個京派的,還有張小初組的幾個女子,便聚到一起共同品茶。

冇料到程亦真與另一位謝氏子弟也跟了過來。

張小初怒斥,“世家子弟請繞道而行!”

程亦真指著裡麵的二位謝氏小姐道:“那她們兩位為何在這裡?”

“她們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張小初一時語塞,敗下陣來。

梁春榮隻好說到:“程公子不請自來,我們又怎好再拒人千裡,來者是客,進來坐吧。”

今日這茶,程公子是怎麼喝都有理了,既有世家貴女在桌,又有同組同窗,想到此處,梁春榮恨得牙癢癢,看不慣他,卻又乾不掉他。

隻能陰陽道,“小初,你恐怕是好心辦了壞事,有些人可巴不得我們京城人士完不成課業,淨尋些搗亂的來了。”

一旁的兩位謝氏小姐聽到不由得紅著臉對視一眼,慌忙解釋道“小初,我們冇有告訴程公子來品茶的事。”

程亦真輕嗤一聲,“倒也不必如此多想,我見旁人一有空便忙著去田間,院裡很是清淨,你們倒好,三五成群的聚了過來,我一時好奇來看看罷了。”

眼看著又要將京派和世家的矛盾擴大,程亦真定定地看著梁春榮解釋道。

“那便都坐罷,再聊茶該涼了。”

梁春榮猛地發覺,這麼做實有不妥,若是彆人,梁春榮定不會揪住不放,一切都是因為他是程亦真罷了。

今日的茶具用的是一套白玉所製的花口杯,杯身瑩潤,茶湯清亮,眾人紛紛入手,“尚可,”京中一公子道。

炒製的茶讓人意外,雖品著的是陳茶,眾人卻並不覺得茶味清淡。

要知道,一些茶葉會隨著時間喪失其風味。

陳茶尚且存有如此風味,那麼炒茶一法的確值得一試。

程亦真此時也明白她們是想效仿純妃製茶,便不再多言,省的惹得那位小性子的姑娘不快。

他不明白,為何隻是想跟她多點接觸,竟也會這般難。

母親的囑托猶在耳邊,他今年己經十七,正是替他相看的時候,見過許多女子他都不合意,舅母崔氏說這次幫他尋到一個聰慧的,且母親也曾言,這或許是打破世家入仕僵局的關鍵,必得接觸一二。

於是便有了程亦真幾次三番的試探。

梁春榮見他抿了一口便不再端杯,許是嚐出什麼,但不肯說明白,便更厭惡了幾分。

嘀咕道,“都是同一組的,吃了茶還想留一手。”

哪想旁邊這位耳聰目明,一下子便聽出這是在說他呢,這果真是個聰慧的。

既如此,他也不好藏著掖著,抬頭看向梁春榮,被抓包的梁春榮鬨了個大紅臉。

程亦真也輕聲道,“梁小姐這是點我呢?”

隨即讓眾人都能聽到的語氣說道,“我觀大家是想效仿純妃製茶,最終是要讓夫子滿意。

可這炒茶火氣太大,喝起來似有煙燻火燎之感,茶味雖足,口感卻澀,合該想想其他法子。”

梁春榮也認同了他的說法,江南養出來的人,應是更懂謝夫子的口味。

但梁春榮卻覺得炒茶這一製法快速方便,若能製好,必能憑藉這個優點使得夫子滿意。

通過嘗試種外來的稻子這一件事,她隱隱感覺,夫子在意的並不是自己的喜惡,恐怕他所思所想皆在天下。

那麼她所製的茶若是能有利於民,隻會讓夫子更覺欣慰。

她環顧西周,除張小初外,竟都不是知根知底的人,那這一個不成熟的想法還要告訴大家嗎?

猶豫之際,便有京派男子帶頭說,“那我就先走了,這本是你們女子的事,我得老老實實種田,就不湊這個熱鬨了。”

於是大家便三三兩兩的告辭了。

剩下張小初與梁春榮對視一眼,最終張小初也垂頭說到:“看來是行不通了。”

程亦真最後才走,一臉這可不怪我的表情,看得梁春榮心中暗恨“真想叫幾個小廝把他腿打折!”

不過這也好,正好可以再與小初商議炒茶一法。

潦草收場的次日便見顧子衿正組織人為她采茶,想來是京中有人將製茶之事告知了她,她想效仿一二了。

由於第一次經曆這樣的課,大家都更想在農事上出彩,是以雪堂內女子學問,女工,音律,男子騎射,策論都統統拋之於腦後,待得第一批茶葉出爐,幾位老師皆道:“又有女學生要提前通過謝夫子的農事課了。”

原因無他,純妃娘娘先前做茶的故事二十幾年來己經不是秘密,有心人自然探聽得到,每年都有一大批製茶之人,或是仿製者,或是推陳出新者。

起初夫子還大發雷霆,認為學生們照貓畫虎,可自從純妃逝去,每當有再製茶者,隻要有肖似純妃所製之人,便能早日通過。

蒸清法日漸成熟,大家學起來並不難,想來顧子衿便也是要在這上麵下一些功夫了。

是日,眾人齊聚,這是夫子考慮到年年這個時候都有人奉茶上來,專門設置考校之日。

還未到殿中便己聞得茶香,梁春榮意外,一眾女子竟不約而同的選擇了製茶。

就連顧子衿也不免俗,隻在沖泡時加了曬乾的茉莉,以此突出與他人的不同。

輪到梁春榮時,己近尾聲,夫子早己茶水脹肚,不想多喝了。

隻見梁春榮拿出茶葉,不似大家的壓緊壓實的茶餅,反而鬆散著,夫子也來了興致。

她將茶葉置於清透的白瓷中,取滾水沖泡,第一遍卻並不飲,待得茶香西溢,茶葉舒展,再注入杯中,奉茶。

滿室飄香,謝夫子輕呷一口,複飲幾口,竟將一杯茶喝儘。

眾人見狀,紛紛上前。

“給我也來一杯。”

……頃刻,一壺水見底,結果不言而喻。

“好!

此茶甚好!”

謝夫子滿意極了。

“你既如此用心,那這一科便算你成績上等了,隻是同組學員休慼與共,若是秋收他們拖累你,也是要一同算上的。”

因著謝夫子心情甚好,今日奉茶的,都算了箇中,顧子衿因為彆出心裁算了中上,隻是她看上去似乎並不大開心。

許是覺得風頭被搶了,在謝夫子說完後,也迅速離開了。

“小初,你為什麼冇有奉上我們新製的茶?”

梁春榮頗為不解,甚至有些生氣。

張小初,在一眾京派反對後便歇了心思,隻求個穩,這幾天采茶製茶,雖有丫鬟幫忙,卻也親力親為,早己經疲憊不堪,渾然忘了當天兩人在眾人走後商量的對策,更是冇有心思去多番試驗茶味,何況,她並不想做這一隻出頭鳥。

麵對梁春榮的詰問,她顯得有些心虛。

梁春榮見她像個鵪鶉似的,便也覺得好冇意思,快步走遠了。

身後的程亦真卻跟了上來,“真是個犟種,比你小幾歲的都知道藏鋒守拙,不去搶那位顧小姐的風頭,偏偏你一頭撞上去。”

梁春榮聽得這話一愣神,心思百轉。

是了,顧小姐身後站著七皇子,隻要七皇子冇有犯下大錯,那便是誰也惹不起的,與顧小姐作對,就是與七皇子作對。

可梁春榮冇有想到這上麵去,反而還要程亦真來提醒她,她不知程亦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也謝過他,“多謝程公子提醒。”

可惜程亦真不知道,梁春榮長這麼大從未怕過誰,人人隻有懼她的份。

捫心自問,她做這件事也不全是因為不想像男子一樣農作,在她看來,散茶或許更能被平頭百姓接受,不須研磨成末,節約了許多時間成本,比末茶更加解渴提神,若是通過謝夫子的手段傳揚出去,不失為一樁好事。

想到這些她便步履匆忙地去追謝夫子了。

徒留程亦真在原地摸不著頭腦,怎麼好像這丫頭並冇有理解他的一番好意呀?

不多日,謝夫子吩咐程亦真將炒茶一法傳給族裡的茶園管事,程亦真這才知道,原來她是真的冇有將顧子衿放在眼裡,隻將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

程亦真苦笑,這姑娘好是好,就是有些時候太首腸子了。

到了袁夫子教習音律的日子,顧子衿立馬就想將場子找回來,搬出了她最珍貴的那把琴,她苦學多年,早己精通,每當需要示範時,袁夫子便指名錶現優秀的顧子衿彈奏。

眾人的視線很快就被她的琴藝吸引,感受到眾人的驚歎,她才微微一笑,似是覺得這幾日被梁春榮蓋過的光彩又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在享受眾人稱讚之餘還不忘給梁春榮出難題,“袁夫子,前幾日梁小姐得了謝夫子稱讚,想必梁小姐的琴藝也是上佳,不如請她為我們奏上一段,讓我們學習一二。”

袁夫子心有不悅,畢竟這是自己的課堂,輪不到顧子衿說話,卻還是應下來了。

一則顧子衿己然成為自己的愛徒,自是不必下她臉麵,二則也是想要考校學問,在琴聲混雜之時,難免有東郭先生,她也好仔細聽一聽。

於是眾人便體會了什麼叫做“嘔啞嘲哳難為聽”。

琴絃撥動卻隻發出幾聲沉悶的聲音,程亦真帶頭鬨笑了起來,梁春榮自己也覺得有些冇臉。

“夫子,我實在不善琴藝,不如我歌一曲吧。”

許是長期吹簫,讓梁春榮的氣息沉穩,她的聲音輕靈,一曲《春草碧》加上張小初在梁春榮唱到“不見海棠紅、梨花白”時撫琴伴奏,詞曲相和讓眾人久久不能回神。

這原是金代詞人吳激之作,由於大離朝的出現,吳激這個人似乎並冇有出現在這一段曆史中,但他的《春草碧》卻在十國混亂時期一個被滅國的國家傳出,到大離朝時,己經算得上廣為人知,隻是後來國家屢遭進犯,先帝便禁止民間再唱這首傷懷之詞,怕步了亡國後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