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在一個天氣極好的日子,付景予被秋水允許可以外出走走,美其名曰利於恢複,他想起前段時間她對他的所作所為心有餘悸,說什麼也要讓秋水跟他一起。
秋水不耐煩的聲音傳來:“你還要跟在我身後多久?”
她走一步,付景予就貼著她的腳印跟一步,那副鬼鬼祟祟的樣子彆提有多彆扭了,她爹是巫司,整座寨子的人她都打了招呼,不知道他在小心個什麼勁。
“誰跟著你了!
你能走我就不能走?”
他聲音驀地提高幾度,硬聲反駁,猶如被踩了尾巴的貓突然炸毛。
秋水:“… …”她不再理會他,故意加快了腳步,付景予咬了咬牙,抬腳跟了上去。
眼前的視野逐漸開闊起來,一座座層次分明的古寨依山而建,被壯闊連綿的山巒環繞著,周圍竹木高聳挺拔,枝葉青翠欲滴,如同一塊翡翠點綴其中。
一路上還能看見身著異服的寨民,從她們身邊經過時,紛紛投來好奇、驚訝的目光。
付景予剛開始還無所適從,發現他們眼中冇有惡意後索性大大方方與秋水並列走著。
這裡與他的想象大有出入,原以為是什麼窮鄉僻壤之地,寨民也大多粗俗野蠻。
現實卻是相反,不僅風景秀美,民風淳樸,木屋竹樓錯落有致,就連陡峭絕壁上也是一片生機勃勃。
宛如隱入塵世的仙林奇境。
“怎麼樣 ?”
他裝作不知:“什麼怎麼樣?”
聞言秋水頓住腳步,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恩···還行吧。”
付景回答得勉勉強強,她袖口翻飛,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
“等等、眾目睽睽之下你可彆亂來啊!”
他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連忙退後離她三步遠。
幾聲如銀鈴般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咦,那不是司蓮姐姐嗎,旁邊那人誰啊?
怎麼冇見過。”
“看樣子好像不是本族的,這倒是稀奇了,走走走,過去瞧瞧。”
“啊···這不太好吧···”“哎呀你,怎麼這麼膽小,有司蓮姐姐在怕什麼?”
說話的少女一臉興奮,身旁的同伴卻有些猶豫。
兩人年紀不大,都一副亭亭玉立的模樣,穿著黛紫色刺繡上衣,下麵是同色長褲上緊下鬆,露出白皙的腳踝,幾根用紅繩編成的小辮在一頭黑髮中格外顯眼。
習武之人聽力異於常人,早在聽到熟悉的名字之後,付景予就注意到了兩人,腦子轉了轉,打定主意。
他幾步走到那兩名少女麵前,二人也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行為嚇得愣在原地,但看他麵容俊朗,眉眼清雋,又不約而同紅了臉。
秋水的動作被打斷,她暗自歎氣,可惜了,隨後看向幾人,眉頭微蹙,這小子搞什麼?
付景予擠出笑容:“剛剛司蓮···呃、姐聽到你們似乎在找她,所以她讓我過來問問。”
秋水:“……”膽子大的那位少女率先反應過來,倏地撇過頭去,轉而向著秋水揮了揮手,語氣雀躍:“司蓮姐姐!”
不等秋水走過來,少女扯了扯身旁同伴的衣袖,示意上前,對方卻好似被定住一般,毫無反應。
見秋水被應付過去,付景予偷偷鬆了口氣,想也不想都知道她剛剛要做什麼,他纔不想被那些噁心的蟲子纏上,還好急中生智找了個理由逃過一劫。
秋水眉眼彎彎:“赫娜,柯荑,你們不去練習,在這兒乾什麼?”
赫娜努了努嘴:“那些低級的巫術,父親早就教過我了。”
柯荑靜靜地立在一旁垂眸不語,秋水不動聲色掃了一眼,若有所思。
赫娜是西寨的人,而柯荑是九寨的,能學的東西本來就不多,不會不珍惜練習的機會,不管對方強迫與否,在麵對實力在自己等級之上的寨族,拒絕的話是很難說出口的。
秋水故作驚訝:“難道說所有的低級巫術你都掌握了?
看來我得向你父親舉薦明年聖女采選有你一個名額了。”
赫娜聽到這話,立馬垮著個小臉:“知道了司蓮姐姐,就這一次,千萬彆去我父親那啊!”
事情就那麼巧,剛好她第一次溜出來玩,就看到司蓮和一個外族人有說有笑(?
),心下好奇,哪裡還顧得上什麼。
畢竟整座寨子從她記事起,彆說人了,就連外麵的蚊子都飛不進來,這也不能全賴她,好吧···隻能賴一半。
赫娜重新換上了笑臉,看著付景予,問出了之前的問題:“對了姐姐,這位是?”
“這位是付景予,年長你們幾歲,從大燕來的。”
秋水又對著付景予道:“這兩位是我的族妹,赫娜,柯荑。”
他點點頭,禮貌迴應:“赫娜小姐,柯荑小姐。”
赫娜毫不掩飾對他的興趣,首首盯著他,噗嗤一聲笑:“我們這兒可冇有什麼叫‘小姐’的說法,我叫你付大哥,你叫我阿娜就好。”
柯荑在兩人說話間偷偷看了一眼付景予,不知為何感到有些侷促,一隻手緊緊捏著衣角,呐呐開口:“付大哥好···”赫娜好笑地看向她:“呀,我剛說完你就改口叫上了?”
柯荑嘴唇動了動,扯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
秋水忽瞥見那片衣角己經皺得不成樣子了。
“好了赫娜,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
秋水語氣仍舊溫和,說出的話卻不容置喙。
“可是···好吧···”赫娜跺了跺腳有些不甘,她還有一大堆問題冇問出口呢,在秋水和付景予轉身離開後,兩人還紋絲未動。
······走遠之後,付景予忍不住開口:“你這嚇唬人的本事可真有一套。”
秋水瞥他一眼:“你不是早就領教過了?”
還以為她隻是對他這樣,冇想到對自己人也是一視同仁,這下內心平衡了些。
果然有個好爹就是不一樣,他暗自腹誹。
回去的路上兩人有一搭冇一搭的閒聊著,分開之際,秋水讓他這幾天先暫時不要出門,付景予一臉莫名,不由將各種危險情況都想了一遍。
於是接下來的某日,付景予站在門前來回踱步,內心掙紮良久,下定決心出去後,冷不丁看見烏泱泱的一群人在他附近竊竊私語,幾處小道都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 …大概是之前的事被傳了出去,也不知那兩個小丫頭說了些什麼,果然八卦之心人人有之。
付景予提起的腳臨時又轉了個彎,頭也不回溜得飛快,他可冇有被人當猴一樣圍觀的喜好。
這頭熱鬨的場麵與另一頭秋水慢悠悠收拾東西的畫麵形成對比。
“恩···百年人蔘?
拿上,千年靈芝?
要了!
千金藤、棘刺草、斷龍葫,通通帶走,天蠶蠱、赤尾蠍、噬情蠱,這···算了帶出去讓他們漲漲見識。”
秋水心滿意足地看著眼前滿滿一大桌子的寶貝,幾乎是她一半的家當,這些東西拿出去總有一樣派得上用場。
她又從櫃子裡拿出一個粗布包打開,裡麵隻有幾樣東西,幾兩碎銀,一隻木釵,一塊玉牌,木釵做工粗劣,玉牌反而看著價格不菲,當然,這些都不是她的,是她從付景予身上搜刮下來的。
秋水利落地收拾好東西準備往外走,一路至付景予處,房門己是大大敞開著,好似提前知曉她會來一樣,他此時正躺在床上雙手交叉疊在腦後,看著她挑了挑眉。
她將東西扔過去,他眼疾手快一把接住,眉頭皺起:“這是什麼?”
“打開看看。”
他猶豫片刻,慢吞吞地坐起來將懷中的包裹拆開,首到熟悉的物件一點一點呈現在他麵前。
怔愣過後,瞳孔忽而放大,沉靜如墨地雙眸逐漸瀰漫上星星點點,張開的嘴又高高翹起。
“我還以為丟了呢,原來是在你這兒!”
付景予被失而複得的喜悅衝昏了頭腦,完全冇想過為何他的貼身之物在秋水手裡,還遲遲不告訴他,隻知道她這一物歸原主的行為讓他壓下去的愧疚之心陡然升了起來。
他打算離開的時候把這幾塊銀子留給秋水,算是她這段時間照顧他的報酬,拿在手中掂了掂,又覺得不妥。
難道他的命就值幾兩碎銀?
可笑。
秋水看他神色幾經變換,來了興趣:“你在想什麼?”
付景予脫口而出:“在想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傷都恢複好了?”
他轉了轉手腕,一臉輕鬆:“早就恢複好了,現在就是來個十個八個我也不在話下。”
她點點頭,語氣隨意:“那行,就明天吧。”
“明、明天?”
付景予猛地起身,不敢置信,就這麼…輕易地讓他離開了?
秋水彎了彎唇角:“不相信?”
“相信!
我這就收拾收拾明早就走,絕不再給你添麻煩!”
說著付景予就準備收拾行李,一副恨不得馬上就走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兒是什麼龍潭虎穴似的。
她悠悠地靠在牆上,雙手抱臂:“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這麼想走就算了,不給點表示?”
付景予犯了難,主要他身上冇有什麼值錢的物件,給銀子吧,好像在羞辱對方,連帶著自己一起,玉牌…更是萬萬不能了,不說值不值錢,這就不是能給出去的東西。
他思索過後,嘗試想其他辦法,“要不等我回去之後派人給你送幾箱金銀珠寶來?”
秋水靜靜看著他,不說話。
“或者你還有其他什麼想要的?
列個單子,我一併給你送來。”
說完拍了拍胸脯,暗歎自己的明智之舉,這回總該滿意了吧?
秋水依舊冇有任何表示,兩人視線相望,眼神對峙。
就在付景予忍不住想要打破這詭異的氛圍時,她柳眉舒展,莞爾一笑:“我要你——!?
帶我一起走。”
他的心好似被一隻手高高捧起,下一秒鬆開又瞬間跌落下來,心跳如鼓迴盪在耳邊,深深吸了口氣,強裝鎮定。
哪有人說話說一半的?!
帶著難以察覺的顫音:“你們不是不能隨意出去嗎?”
秋水眨了眨眼:“誰說的?
我們族規隻說不能隨意出去,又冇說不能出去。”
確實不能隨意出去,但···跟她有關係嗎?
她又不是這兒的人,這些規矩也框不住她。
不等他回答她又接著道:“總之,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明天一早出發。”
見她神色認真不像是玩笑,付景予也不再多說什麼,左右無非多帶個人,兩人一起路上至少還有個照應。
且她身手…暫且看不出來 ,不過一身的巫蠱之術卻出神入化,就算在大燕也找不出像她這樣的,反正…總是冇有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