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恬就算是再愚鈍也聽出了顧昭述話裡話外巨大的敵意。
可是為什麼呢?
兩人之前又冇有過節。
顧昭述現在的樣子實在瘮人,讓她一時不敢插話,緊張關切著兩人之間的氛圍。
鬱邇柔和的目光緩緩落在了一旁正心驚肉跳的江逸恬身上,薄唇輕啟:“江小姐溫婉恬靜,看得出來顧將軍與江小姐之間兄妹感情深厚。”
顧昭述黑眸微眯,鬱邇話語間的語氣很淡,幾乎聽不出什麼情緒,但他能夠感受到鬱邇的威脅,聽得出來鬱邇的警告。
江逸恬見話題聊到了自己身上,終於有開口的機會,剛想說兩句緩和氣氛,就聽見顧昭述森寒的聲音。
“聽聞鬱先生出身長隅寺,修行之人清心寡慾,倒不想您對紅塵之事如此關懷?”
鬱邇聞言,完全冇有因為被冒犯而發怒,反而輕聲笑笑,有些意味深長,嗓音酥沉:“誠然在下是修行之人,不過是否清心寡慾……顧將軍確實享有話語權。”
江逸恬不是很懂這句話的意思,但是她能明顯感受到某人身上的冷意越來越重了。
實在怕極了顧昭述一時衝動會做些什麼,趕緊及時止了損,站起身:“多謝鬱先生盛情相待,今日多有叨擾,我們便先告辭了。”
顧昭述是被江逸恬拉著出了顧府,腳剛邁出門,江逸恬就把顧昭述的手臂甩開,氣沖沖地走在前麵。
“明明說好了不亂髮脾氣的,上來就質問人家,讓人難堪,你讓我以後怎麼麵對鬱先生?”
江逸恬發泄著不滿,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顧昭述跟在她身側,毫不留情潑著冷水,“冇有以後。”
“什麼?”江逸恬睜大了眼,明明昨天昭哥還不是這種態度的。
“他並不適合你。”顧昭述神色嚴肅,儘量控製著語氣柔和,“他太危險。”
~~
是夜。
涼月徘徊在空中,北楚城中早已經是一片寂靜,家家戶戶都沉浸在睡夢裡。
鬱府的後院是一汪廣袤的池塘,清澈見底,魚兒在其中自由自在遊動著,水麵上方搭了座烏木涼亭。
鬱府的下人們都被禁止靠近此處。
顧昭述負手站在涼亭中,狂妄恣肆,薄墨衣袍彷彿要與天色融為一體,欄杆旁木芙蓉簇簇花開,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甜甜的香味。
鬱邇白衣勝雪,麵容清淡,站在池塘岸邊,隔著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與他遙遙相望。
他們誰都冇有說話。
倏然,顧昭述腳尖輕點,身形如同鬼魅騰空而起,帶起的強大氣流讓空中捲起了旋風,淩冽的攻勢猛烈襲向鬱邇。
墨發擦過耳側揚起,鬱邇身影微轉,往後退去,宛若腳踩淩雲一般刹那間便懸浮在湖麵上,寬廣的衣袖盈滿了輕風,飄逸在空中。
顧昭述目光冷厲,雷霆般的氣勢不減,完全冇有一絲保留,兩道身影在湖麵上空迷濛模糊,形如幽靈漸漸看不清輪廓,時而黑白交彙相融,時而急速分離。
電光火石間,兩人已相交數百招!
池裡的魚兒驚慌失措,紛紛逃竄,激盪起的波紋如同樹木的年輪成圈層狀,範圍逐漸延伸擴張,風馳雲卷般攪動了整個湖麵。
木芙蓉纖細嬌弱,抵擋不瞭如此排山倒海的氣勢,成百上千紅白相間的花瓣從灌木叢中脫離,隨著颶風急速飄舞在空中,瀰漫在兩人身側,彷彿一場絢爛的花瓣雨。
鬱邇修長的指尖適時撚過一片,裹挾著力量的芙蓉花瓣徑直向顧昭述擲去,夜色朦朧中,顧昭述迅速避讓,那花瓣堪堪擦過他的脖頸,白皙的肌膚瞬間多出一抹紅痕,滲出了些許血珠。
倘若避讓不及,顧昭述就得當場身首異處。
顧昭述身形微頓,短暫的愣神間,鬱邇長袖一揮,帶動起洶湧浩蕩的氣流使兩人迫降在岸邊。
這下兩個人的神色都在對方眼中清晰起來。
顧昭述抬手輕撫脖頸上的傷痕,嘴上掛著莫名的笑:“光風霽月的柔弱文人……外人真是一點都不瞭解鬱先生呢……”
如此深藏不露,真讓顧昭述懷疑他千裡迢迢從南郡來到北楚的居心。
鬱邇看了眼天色,輕聲開口,“相較於試探和切磋,我更相信顧將軍是來尋仇的。”
“當時我說過,讓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顧昭述的聲音涼的冇有一絲溫度。
鬱邇說話帶著清清淺淺的笑意,“府邸位置是你自己選的,也是你主動來見的我。理論上來說,這並不是我的錯。”
顧昭述冷冷盯著他,並冇有糾結他在文字上下的功夫,心情頗好地換了個話題,“鬱先生一向以才學著名,其他人知道鬱先生武功蓋世嗎?”
鬱邇看向他,“顧將軍不是多事之人。”
“本來不是。”顧昭述眯著眸,“但是月黑風高的,我想辦的事情辦不成,當然得找其它的宣泄口了。”
鬱邇不置可否,朝著他的方向走進了兩步,剛想說什麼,一抹白影快速橫在了他們之間。
準確來說,白鶴緊緊擋在顧昭述的身前,以保護的姿態將他護在身後,用哀求的目光看向鬱邇。
鬱邇:“?”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幽暗,溫柔開口,“七尺,過來。”
白鶴巋然不動,羽翅張開,堅決而無聲地對峙著。
顧昭述微怔,認出來這正是昨夜的那隻白鶴,它怎麼會在這,疑惑道,“這鶴是你的?”
鬱邇稍加思索,明白了什麼,眼神裡帶著點複雜,試探道,“昨夜是你救的它?”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說完後又陷入了沉默。
昨日林棄留鬱邇相談到很晚,等他從丞相府回來時,七尺遍體鱗傷地躺在木屋裡,致命的傷口不少,好在血止住了,明顯是因為及時上了藥才得以保全性命。
正因為如此,他昨晚陪了七尺一宿,徹夜未眠,所以早晨時顧昭述纔會看出他的疲憊。
詭異的氣氛僵持著,直到鬱邇注意到七尺純白的身軀上又多了幾抹刺目的紅,那是白鶴剛纔飛馳出來時傷口裂開了。
他緩緩走近,白鶴不安的神態越來越清晰,全身輕顫著,最後直接翻了個身用羽翼裹住了顧昭述。
顧昭述:“……”
鬱邇:“……”